第78頁
凌晨兩三點正是人睡眠最沉的時候,整個賓館寂靜無聲,只有遠處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的低沉的隆隆聲,讓人心驚肉跳。
他們可以先自己逃出去,也可以立刻大聲喊人。
逃出去以後再喊人,完全可以解釋為一個喊醒了另一個。
直接喊人,他們剛剛共處一室的秘密就會被所有人知道。
必須做出選擇。
每一分、一秒,可能就關係著一條生命。
棠心看了明旌一眼,對視只有一秒,就已經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答案。
“我左,你右!”棠心毫不猶豫地分配,“一會見!”
兩個人分頭沿著走廊的兩個方向,挨個拍著房門大喊,“地震了!快出來!地震了!”
睡夢中的人們很快都被驚動了,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
老舊的賓館裡剎那間兵荒馬亂,人擠著人,爭相往樓梯涌,試圖逃出搖搖欲墜的建築物。
一共三層,樓不算高,住客也有限。
棠心順著繞道樓下,卻沒有在人群里看見明旌的身影,她又要折返,被凌江拉住了。
她根本沒時間跟他多話,一甩手就跑了回去,凌江也立刻跟了進去。
結果,正好看見明旌從前台拿了備用鑰匙往二樓跑,“明禮他有服安眠藥入睡的習慣!”
三人前後奔上樓,打開明禮的房間,果然看見人還在熟睡。
本就上了年歲的賓館天花板上的石灰開始接連脫落,玻璃器皿桌球作響,砸落在地的聲響此起彼伏。
明旌和凌江一左一右架著明禮往外走,棠心則替他們挪開走廊上擋路的裝飾雕像。
就在她彎下腰,想要將橫在前方的雕塑移開時,忽然聽見身後接連傳來兩聲疾呼,她甚至還沒來及回頭,就只覺得頸後一陣巨大的衝擊。
像是被切斷了供血,眼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在最後的,殘存的意識里,她依稀聽見接連坍塌的聲響和明旌的聲音。
“棠棠——!”
*** ***
地震持續時間很短,龍山並不是地震的中心,也不是受影響最嚴重的地方,但是因為劇組所住的賓館就在山腳下,且前兩日剛剛下過暴雪,各種不穩定因素相互疊加,於是成了方圓百里損毀最嚴重的建築。
救援隊趕到的時候,坍塌了一半的廢墟里,一群剛剛死裡逃生的普通人正在接力,試圖搬開那些斷壁殘垣,站在最高處的男人只穿著單薄的毛衫,頭髮凌亂、滿臉是髒,不顧手上淋漓的血,奮力地一塊一塊搬開磚石。
“請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讓我們來處理。”
“我哪裡也不去!”男人甩開扶他的人,瘋狂地趴回原地,“她就在這下面,我要帶她出來。”
最終誰也沒能讓他走開,但當吊臂慢慢挪開那些石塊的時候,他一改方才的狂躁,蹲在一邊就像個擔驚受怕的孩子,屏住呼吸,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找到了!”
“有生命體徵!”
“讓開!讓開,擔架!”
“這位先生,麻煩讓——”
“別攔他,”救援隊長阻止了自己的隊員,“讓他跟著吧,這女孩是這裡唯一的受困者,是他和她救了所有人。”
原本出於職業需要出手阻攔的隊員聞言,卸下救援帽夾在臂彎,默默地向被擔架抬走的小姑娘致意,直到這時候才發覺追在擔架後面,一瘸一拐、臉上都是血污的男人,居然正是曾無數次在電視、電影上見過的那一位。
*** ***
龍京市立醫院。
手術室門前,坐了一排人。
《逆流》劇組大部分沒受傷的人,導演、演員、化裝道具師……都聚集在此,焦急地等待著手術室里的消息。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術中的紅燈依舊亮著。
“我在這裡守著,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凌江說。
明旌坐著,被砸破的額頭血已經止住了,在襯衫領上成了一團又一團暗色的血漬,從來白璧無瑕的面孔混合著血污、泥土,即便是演戲,化妝師都不忍心在這張臉上下如此狠手。
他眼白泛著紅,像是壓根沒有聽見。
凌江和明禮都只是輕微擦傷,明旌當時為了去救棠心,才會被鋼筋劃破了額角和腿腹,又因為震後徒手挖掘瓦礫弄得傷痕累累。
手術室里的棠心固然生死未卜,手術室外的少爺也滿身是傷,早就該去接受治療。
寂靜到讓人心慌意亂的走廊里突然傳出腳步聲,眾人精神一振,抬起頭來才發現不是手術室里傳來的,是樓梯道。
當先過來的男人穿著素色睡褲,衣角只塞了一半在褲腰,頭髮凌亂,沒戴眼鏡。
眾人愣了半晌,才認出居然是少爺身邊那個出了名一絲不苟、宛如AI的助理,明禮。
明禮身後帶著一個醫生一個護士,“請幫忙處理一下傷口,謝謝。”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到冷淡。
——明旌不肯離開手術室,不願去接受治療,他自然只能把醫生帶到這裡來。
護士才剛碰到明旌的額發,他就像只被摸到鬃毛的獅子,暴躁地甩開了對方的手,“別碰我!我不用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