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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麻將要投那麼多錢啊?”陸鮮衣顫抖著聲音問。
對面那男人嗤了一聲:“什麼麻將啊!賭博!就是一注都幾十萬幾百萬那種!”
瞪了男人一眼讓他噤聲,顧阿姨轉頭無措地搭上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孩子,你也別想太多……這些事情本來你也就管不了,你媽媽是成年人了她自己有能力處理的。”
茫然抬起頭,睜著脹痛酸澀的雙眼,陸鮮衣訥訥地問:“她換新號碼了嗎?您有她別的號碼嗎?”
滿桌的人面面相覷後都愛莫能助地搖搖頭,阿姨失落地說:“唉對不起啊,你媽媽確實是後來……也沒聯繫過我們了。”
“好,謝謝您。”
道謝,點頭,轉身……陸鮮衣恍覺自己成了一個行走的機械,慢慢穿過嗆鼻的灰白色煙氣,每走一步都是在消化那些他本該知道卻是最後知道的訊息,每走一步他都在質疑,這是不是一個夢,他什麼時候能從夢中抽離?
出了門左拐,看到坐在石墩上神情忐忑的陳釉,女孩應該和他一樣期待著好消息,看到他的瞬間站了起來,兩眼都在發光:“怎麼樣?能聯繫上了嗎?”
陸鮮衣搖頭,越過她悶著頭往前走。陳釉領悟,徑直跟了上去,追著少年寂寥的背影,心口又堵又疼。
“你說她房子賣了現在住哪啊?”他開口,像是在問她,又像自言自語。
“那麼多錢,怎麼還啊?”
“會不會還在賭啊?”頓了一下,又往前走。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呢?”絕望的尾音,輕到聽不見。
陳釉扯了扯頭髮,清醒地想想,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她衝上前攔住陸鮮衣,半鼓勵半安慰地說:“把這事告訴你外公外婆還有你爸……大人總比我們更有法子,也許他們能找到阿姨……”
話音落半,陸鮮衣就激動地提高嗓音:“別!別告訴我爸!我不想讓他知道……他跟我媽沒有關係了,他不會有辦法的,我不想讓他管這件事……”
陳釉急了,苦口婆心地勸他:“我的意思是,他們的人脈廣,經驗也比我們多,肯定能通過認識的人打聽到我們打聽不到的消息……我們還小,可能一時半會真的很難找到……”
“小什麼啊!”陸鮮衣緊鎖眉頭回懟她,“為什麼你們都把我當小孩啊?什麼事都瞞著我,都覺得我不應該插手,都覺得我力量微薄?!”
“陸仲華他算個屁!如果不是他當年出軌趕我媽走,我媽會走到今天?”
垂下眼帘,陳釉細聲問他:“阿姨好打麻將,不是和叔叔離婚前就開始了嗎?”
不是嗎?陳釉記得爺爺不止一次和她提起,自己後悔做媒的這樁婚姻的破裂,其實兩個人都難逃其咎。陸仲華自然是錯的,出軌本就是是原罪;但王芝的責任也擇不乾淨。
“她哪有那麼多手術要做啊,都是唬人的!不忙就騎車帶著鮮衣去麻將場,三九天啊,那麼大風,也不知道給他戴個帽子,小臉凍得通紅,遭罪啊!”
“那時候她還沒買電動車,就一輛自行車,后座位綁個小椅子,也不咋結實,我看著都害怕……好幾回小鮮衣都坐在後面哭,哎喲,就這麼要打麻將……”
“這人啊,甭管富貴貧窮,對上一代下一代都要負責……你自己造孽,受累的,還是他們啊……”
“你先回家吧,”陳釉聽見陸鮮衣冷冷地說,“我一個人走。”
陳釉極其恐懼這句話,在過去的幾年裡她追隨著陸鮮衣的腳步,常常偷偷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生命中可有可無甚至偶爾有些多餘的陪伴。她喜歡他習慣性地把目光投向她的樣子,又痛恨那樣的目光,因為裡面,只有習慣。
“你的珍珠奶茶,少糖的!”李勝男把溫熱的杯子遞到陳釉手裡,坐到旁邊的座位吃薯條,“嗯!還是剛炸好的好吃!”
吸了一兩口,陳釉心不在焉地把管子戳上戳下:“我晚自習都不想去了……”
“多大點兒事!裝個病讓你爺爺給你請假!”李勝男點子立馬就來。
陳釉哀嘆:“不行啊……有考試……”
“那不正好請假嘛,”李勝男猛拍桌子,復又歪了歪頭,“不過啊……你難不成以後都不去學校了,才能躲得過他嗎?所以,這終究也不是個辦法……”
把奶茶往旁邊一推,陳釉一臉生無可戀地趴到桌子上:“都怪我衝動!”
“那也不是,你想啊……他爸早晚得知道吧?他媽這事,他還指望瞞著藏著嗎?就咱們這小地方,今天一傳十明天十傳百,他爸總有一天會知道啊!”
陳釉難過:“可我感覺我好心辦了壞事!我本來想著能求助他爸找到阿姨的……現在看來叔叔似乎也沒什麼辦法,這事要是他知道了……操啊!!!”
李勝男手指點點她耷拉的肩膀:“你也說啦!你是好心……懂的人自然不會怪你,就看他……嗯,會不會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