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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耳先是愣了一下,抬手看了看手錶,雨水覆蓋下,指針指向兩點二十,秒針還在一秒一秒地走。她咬咬牙,對護士點點頭:“我是!帶我去!”
疾馳的車廂里,卓耳無措地看著奶奶身上一點點被接上她不認識的醫療器械,緊緊攥著拳,雙唇無聲開合,喚著“奶奶”。
模糊中她聽到搶救的醫生說:“應該是腦溢血……意識已經模糊了……有腦疝形成……”
模糊中她感覺到奶奶吃力地抬手碰了她一下,口齒含糊地說:“去……去考……試……”
她搖頭,拼命地搖頭:“我不干!我不去!我陪您!”
您陪了我一輩子,我怎麼能輕易棄您而去呢?
奶奶變成火車頭,拉著車廂夢中游……
卓耳變成火車頭,拉著奶奶不要走……
……
煙燃到過濾嘴,卓耳胡亂抹了把眼淚:“我沒能考成試,也沒能留住奶奶。”
從此她的人生被撕成了兩半,前一半仍有歸宿,後一半再無來路。
“後來我處理她的後事,收拾她的遺物時,發現她還存著一個鐵盒子,上面寫著‘給耳耳上大學用’,裡面有張房產證,名字……”
“改成了我的……”
“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後來發生的一切,”卓耳一邊抽搐一邊看向李勝男,“我不知道以後的人生該怎麼走……所以,我們就此別過吧。”
天不親,地也不親。舊人不再親,新人何能親?
李勝男哭得說不出話,走到卓耳跟前趴在她腿上,隔著褲子試圖把溫暖傳進她冰涼的骨骼,一抽一抽地喃喃:“我陪你……我以後都陪你……對不起……我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唉……寫哭了……大概是我太矯情(笑
第39章 38
卓耳抬起手輕輕落在李勝男的頭髮上, 像輕撫雲朵, 一遍一遍滑到她發梢。
李勝男小聲問她:“你這段時間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飯?”
透過衣服和皮膚,她的骨頭尖利得像要扎進自己心裡。
從陳釉這邊看,兩人就像兩隻風雨里受涼的幼獸,蜷縮在一起, 渴望給對方以溫暖。她甚至懷疑, 要不是今天她把李勝男帶來了, 這間屋子會一直照不進陽光,會一直沒有溫度, 哪怕外面再光芒萬丈。
卓耳輕笑著回答:“我找不到……吃飯的動力了。”
不知道該不該吃飯, 吃了這頓下頓要怎麼辦?吃飯又是為了什麼呢?她真的很困惑。
李勝男把右手掌心蓋在她落在自己頭頂的手背上,搓了搓:“晚飯我們一起吃好不好?我和陳釉都陪你。你想吃很辣很辣的東西嗎?我這次不管你了, 你想吃多辣就吃多辣,吃個痛快。”
“好……”良久,卓耳回答。
李勝男抬起頭, 眼角還噙著淚花, 咧開一個很難看的笑, 安撫她:“你先睡一覺, 我會陪著你。等你醒了我們再去吃飯。”
畢竟, 她一雙眼下的烏青仿佛已經滲進了皮膚里,李勝男根本想像不到,她一個人輾轉過了多少無眠的夜。
陳釉站起來把沙發中間的雜物清理乾淨,再把墊布鋪平,李勝男就勢扶著卓耳趟倒到在沙發上。幫她調整好睡姿後, 李勝男蹲在旁邊拍拍她的額頭哄道:“這樣睡舒服嗎?”
卓耳搖搖頭,她向來都無法平躺入睡,要側過身子,曲起腿,以嬰孩的睡姿臥著,才會有安全感。李勝男縱容她換了個姿勢,注視著她閉上眼睛,盯著她眼下烏青前的兩扇睫毛,邊拍著她的背,邊輕哼道:“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哦夜越黑夢違背,難追難回味,我的世界將被摧毀,也許事與願違……累不累,睡不睡,單影無人相依偎。夜越黑夢違背,有誰肯安慰,我的世界將被摧毀,也許頹廢也是……另一種美……”
……無所無所謂,反正難過就敷衍走一回,但願絕望和無奈遠走高飛。
卓耳的呼吸很快就在歌聲里變得緩而長,皺著眉頭沉沉睡去。李勝男拽過沙發靠背上蓋著的薄毯,輕輕搭在她的肩頭,再動作小心地站起來走到陳釉旁邊。
陳釉默默看著李勝男,抬手輕輕幫她擦掉臉頰上掛著的淚。李勝男低下頭用氣聲悄聲說:“我們去別的屋子呆一下吧,幫她打掃一下,我怕在這裡會吵醒她……我老是忍不住想哭呢……”
陳釉點點頭,然後拉住她的手。
李勝男牽著她走到隔壁的臥房,空曠的房間居然能在七月的盛夏如此陰涼。簡單的陳設雖然給人的都是老舊的年代感,但每樣東西都擺放妥當又整齊。柜子靠牆放但不會挨著牆蹭掉牆上的漆,老式檯燈上的罩布是年歲久遠的花紋但下部的流蘇在燈罩的每條鋼絲上都打了個工整的結,床頭柜上的老年手機的鍵盤上還仔細地裹了一層塑封紙……
陳釉記得爺爺跟她說過,你或許無法透過一個人的面貌去判斷這個人的性格和閱歷,但是一個人的家被收拾成什麼樣子,就能反射這個人一大半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