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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是怎麼堅定地喜歡一個不知道你心意不會給你回應的人的呢?一想到我要一個人了,以前都是和她一起做的事要一個人做了,我就覺得……就覺得……太他媽想死了!”
陳釉從兜里拿出一包紙輕輕幫她擦眼淚:“我也說不清啊,因為我入迷了,我控制不了,所以才會一直堅持。要是我能控制,我也不想喜歡他了。”
“很多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計較結果,就在乎當下,”陳釉把后座趴著李勝男的車子慢慢推到橋底下的小路邊,“其實我是羨慕你們的,至少你們還有過可以留下的東西,我好像什麼都沒有。”
李勝男拽著她的衣角不放:“我好幾天沒跟她說話了,我是不是該去找她?其實我真的很想她。”
陳釉看著河邊堆煙的楊柳,抬起手摸摸李勝男的頭髮,鼓勵地說:“去吧,永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啊。”
高考三天前一中按照慣例就會放假,所有高三學生打包東西離開這個灑了三年淚水、留了三年笑聲的地方,而高一高二的學生也得把東西全部收走,或堆到老師辦公室,或先搬到家裡,給高考生騰地方。
陸鮮衣剛幫著陳釉把她的一箱書放到生物教研組,回來的路上高三教學樓就開始了“撕書儀式”,老吳素來對自班學生圍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像一班大門緊閉不允許任何學生出來看。所以陸鮮衣趕忙拉著陳釉衝到兩棟教學樓中間的過道,站在牆邊興奮地“觀禮”。
高三教學樓五層走廊都站滿了人,最頂層的學生扔得最起勁,一開始第一層的學生還有些唯唯諾諾,後來漫天的紙片越來越多,第一層的學生才漸漸放開來。
樓下教導主任挺著肚子在花圃之間晃來晃去,一下抬頭指著上面喊,一下又左右閃躲著傾瀉而下的紙片。
今年沒有去年來得激烈,去年還有高樓層學生點著了一掛鞭炮往下丟。所以今年教導主任未雨綢繆,早早就站在下面做好了準備。
但是就算這樣,又有誰能輕言自己的戰鬥力會強過一群要畢業的學生呢?
紙片越扔越多,把樓下的花圃全都覆成雪白。
高層學生開始帶頭往下扔成本的複習資料、撐開的裝滿紙片的傘、盛滿試卷的紙簍……更有甚者,連掃把也往下扔。
廣播裡一下放動力火車的《當》,一下又放金莎的《最後一個夏天》,夾雜著排山倒海的吶喊聲,陳釉又開心又激動,她拽著陸鮮衣的袖子,一蹦一跳地說:“太感人了吧!”
太感人了。
高中這趟列車坎坎坷坷地開了三年,車上的乘客們終於到達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個終點站。
臨下車前,月台上,他們歡呼,他們瘋狂,一起撕碎車票以敬這三年,一起鋪白列車以大聲告別。
就在那一刻,關於結果的所有焦慮與緊張都被拋諸腦後,只看得見成碎紙飄在空中的這三年,只看得見黃昏落日笑看這一切的臉。
高三最高一層教學樓的角落裡,隔開外面震天的喧譁,卓耳和李勝男在安靜的空氣里相擁。一個低著頭輕輕搖晃著懷裡的人,一個墊著腳貼合著對方的溫柔隨她搖晃。
卓耳說:“李勝男,我聽你的話,高考會好好考的。你要乖乖的,知道嗎?”
李勝男點頭:“知道了,我一定乖乖的。你得等我啊!”
卓耳笑了:“我不等你等誰啊?你都刻在我身上了。”
第33章 32
晨光撥開濃霧,兩旁水泥色的房子從黑暗中一寸寸移出來。
地上都是泥濘、車轍,卻沒有什麼腳印。陳釉邁每一步前都要先探一腳,她穿著白淨的運動鞋,稍不小心就會污了鞋面。
抬頭時天上還有散落的幾顆星星,天像蒙了一層毛玻璃的水泥桶,灰的,沉的,似乎要一整個地墜落下來。
陸鮮衣怎麼會約她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天氣來秘密基地呢?但是她又是如此不爭氣,還穿著格子睡褲在風中晃蕩呢,就趕來赴約了。
她越往前走越覺得天幕在靠近她的頭頂,走到約定的那間倉庫時,她甚至覺得,抬起手,就能碰到星雲。
遠處有清晨號角聲響起,但那是她小時候才會聽到的聲音,現在已經在這個城市絕跡。
隨後空中迴蕩起“第二套全國小學生廣播體操——雛鷹起飛……”的聲音,陳釉情不自禁跟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節拍往倉庫里走。
倉庫四面的牆上都掛滿了畫著黑板報的黑板,這和她記憶里一點都不一樣。
有的板報是成篇的字,有的又是一整張畫,有最幼稚的簡筆畫,也有大佬級別的水彩畫……但是都看不見顏色,是黑白的,也許還有點灰色,陳釉分辨不清。
但她看出來這都是她從小學到高中教室後面黑板上的板報。
印象最深的是小學四年級國慶主題黑板報,那是她和陸鮮衣一起出的。陸鮮衣寫字,她畫畫。五星紅旗畫得十分蹩腳,現在看起來兩個人的筆觸都十分孩子氣。
整整一個星期,每天晚上回家天都黑了,校門口的小餐車都收攤了,路過的公交車都開上了很亮的燈……
想到這些,她感到自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