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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致人死地,還分用的什麼方法嗎?”葉昭儀神色冷淡,“掐其頸項殘忍,往膳食中下毒就不殘忍了嗎?管你如何粉飾裝點,傷天害理就是傷天害理。”
“就是。只有那些心口不一的偽善之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姜婕妤幸災樂禍地看著被葉昭儀駁倒的靜昭容,眼珠一轉,“不過,聽昭容娘娘方才這一番言論,倒好似自己做過一般,好生熟悉!”
“你……”
“好了,都不要吵了。”溫惠妃不耐地打斷,“你們說的這個問題,本宮與皇后娘娘已經問過了。這崔翹對這個事情倒是沒怎麼隱瞞,吐得很乾脆。她說她不是沒想過往膳食中下毒,只是後來覺得給皇子下毒太容易被發現了,還會落下痕跡,如果失敗了就功虧一簣,所以才狠下心選了這個法子。”
“看她這架勢,似乎就沒打算事後自個兒還能活著啊!”姜婕妤道,“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肯連累舊主,還要去為她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
“可不是嘛!”
雲婕妤一直呆呆跪在原地,仿佛周遭的議論都不能入她的耳朵。姬騫冷眼打量她半晌,忽然起身上前,握著她的手臂扶起她:“你才小產沒多久,不要這麼跪著。”
雲婕妤眼淚立刻涌了出來,她攥緊皇帝的衣袖,顫聲道:“陛下,陛下你還是相信臣妾的對不對?”
“你先坐。”他扶她回到她的墊子上正坐下,再回了上座,“一切都待楊宏德回來再說。”
眾目睽睽之下,皇帝扶起了被控有罪的雲婕妤,卻對同樣跪在地上的萬貴妃置之不理,一時眾人目光各異,眼神在陛下、貴妃和婕妤三人身上逡巡不定。
萬黛背脊挺得筆直,下巴微抬,似乎半分沒有察覺到皇帝的怠慢,就算跪著也依舊是倨傲自大的姿態。
又過了一會兒,前往蕙軒殿搜查的楊宏德領著人回來了,一進殿內便朝姬騫跪下:“回稟陛下,臣不辱使命。”
“噢?搜到了什麼?”
“臣在婕妤娘娘衣櫃之後的暗格內搜到了這個。”說著呈上一個檀木匣子。
雲婕妤張皇失措:“臣妾的衣櫃後面怎會有暗格?臣妾不知,這東西不是臣妾的!”
姬騫打開檀木匣子,仔細翻看了裡面的信件紙張,抬起頭,面色冷凝如霜:“不是你的?這些毒害戚淑容的藥方不是你的?這幾封落款寫著崔翹的密信也不是你的?”狠狠地砸到她的身上,“瀅心,你真讓朕失望!”
雲婕妤慌亂地撿起散在身側的紙張,一邊看一邊發抖:“不,不,這不是臣妾的,這真的不是臣妾的……”
“陛下,事關重大,不如把崔翹弄醒問一問?”慕儀建議道。
姬騫頷首,侍衛隨即端了一盆涼水,抓住崔翹的頭髮將她按進水中,立刻便聽到她的咳嗽嗆水之聲。侍衛鬆了手,她從銅盆內抬起頭,趴在地上不住喘氣咳嗽。
“朕問你,這些東西,你可認識?”姬騫撿起其中的藥方,在崔翹眼前晃了晃。
“不,不認識……”崔翹言辭閃爍。她雖然剛剛清醒,神智還不是很清楚,但矢口否認卻是本能的反應。
“噢?你不認識?”姬騫笑起來,“那雲婕妤讓你依著這藥方循機毒害朕的事也不是真的了?”
崔翹大驚:“沒有!婕妤娘娘從來沒有想過要毒害陛下!她只是想要……”忽然反應過來捂住嘴。
姬騫面無表情地看向雲婕妤。
雲婕妤已經不知該如何去辯駁,只能一遍遍重複道:“不是的,這賤婢是跟人串通好的!她們設計要陷害臣妾,一切都是她們計劃好的……臣妾冤枉……”
“朕不想再聽你狡辯。楊宏德,”姬騫神色厭棄,口氣結了霜一般冰冷,“傳旨,雲婕妤江氏,喪心病狂,謀害皇裔、毒害宮妃,著即褫奪封號,廢為庶人!”
“諾。”楊宏德應道,又猶疑地問,“那,江庶人住在哪裡呢?”
姬騫頓了頓:“她才小產不久,身子不好,就讓她繼續在蕙軒殿養著吧。命人把殿門封起來,不許任何人探看便是。”
目光掃向顫抖若風中秋葉的素問和崔翹:“蕙軒殿一應宮人連同這個崔翹全部收監,朕回頭要親自審問。”
“諾。”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江瀅心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每一下都磕得極重,很快額頭上便鮮血淋漓。
“快把她拖出去!在這裡作死還是怎樣?”萬黛素來討厭看到鮮血,見狀嫌惡道,一轉頭卻正撞上一對暗影重重的瞳仁。
“陛下……陛下幹嘛這樣看著臣妾?”
“沒什麼。”姬騫眼中殊無笑意,唇角卻微微牽起,“貴妃你很好,非常好。”
她一時鬧不明白他玩什麼花招,只得低頭不語。
姬騫回頭看嚮慕儀:“剩下的事情就勞煩梓童操心了,朕去瞧瞧阿瑀。”
慕儀躬身行禮:“諾。臣妾恭送陛下。”
“臣妾恭送陛下!”眾妃忙跟著行禮。
姬騫也不理她們,帶著楊宏德便大步而去。
待大駕遠去之後,慕儀才慢慢起身,看著以頭觸地、哀泣不語的江瀅心,幽幽嘆了口氣:“怎麼會鬧成這樣子……”
轉頭吩咐宮人:“帶江庶人回蕙軒殿,好生服侍著,不許苛待了她。”
江瀅心這回沒有掙扎,表情木然,任由下人扶著便默默離去了。
見主角走了,其餘妃嬪們也紛紛表示得回去了,先後告了辭便上了轎輦。
萬貴妃待眾人都離去之後,這才看著慕儀冷笑道:“皇后娘娘當真是好手段!”
慕儀一臉含蓄謙遜:“哪裡。到了明日,闔宮都會誇讚貴妃娘娘您好手段了……”
萬黛垂眸思索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這回才當真是狠狠氣到,右手一揚便朝慕儀扇去——
一隻素手輕巧一截,便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萬黛驚怒回頭,卻見溫惠妃一臉平靜:“貴妃娘娘,這裡不是你動武的地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萬黛雖然體魄康健,奈何溫惠妃卻是自幼習武,手勁非一般女子可比,擋住她這沒有技術含量的一擊簡直跟玩兒似的。
“你放開我!”萬黛用力一掙,溫惠妃順勢鬆開她,面無表情地站回慕儀身邊。
“溫慕儀,你這個蛇蠍心腸、滿口謊言的女人!”萬黛厲聲斥道,“你當日是怎麼跟我說的?什麼‘事關世家生死存亡,你我應當捐棄前嫌、聯手合作,這樣方能保家族平安’?通通都是謊話!”
“我當時說這話的時候,不是謊話。可你真的相信我了嗎?”慕儀面色平靜,“你不過是把這當成一個取得我信任的大好機會,然後趁機給我下套!你甚至還打算利用當年的事情來大做文章,破壞我與陛下的關係!”
“是又如何?我不該這麼對你嗎?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從以前到現在,你對我說過幾次真話?明明是你自己虛偽成性,現在倒反過來指責我?”萬黛冷笑連連,“還提什麼當年之事!你心虛了?也是呢,昔日情郎竟然未死,還跑來見你,皇后娘娘恐怕又心如刀絞、無法割捨了……你當日跳下懸崖之後怎麼不乾脆跟著那男人走了算了!”
慕儀只覺得心頭陣陣發冷,萬黛嘲諷的表情讓她眼前逐漸模糊。她忽然想起來,姒墨死了之後她也是這樣一臉嘲諷地看著自己,在她最痛苦的著最陰毒的話語,只為了讓她難受。
過去與現在慢慢重疊,她忽然輕輕笑起來,一步一步走近萬黛,嘴唇湊到她耳邊,譏誚道:“那你為什麼,不跟著你的太子殿下,一起去死呢?他見到你,一定很開心。”
萬黛面色霎地雪白。她猛地後退兩步,恨恨地看著慕儀,後者則冷冷地回視著她。
“好!很好!”她一壁笑一壁點頭,眼眶卻倏地紅了。她是絕不可能在她面前露了半分軟弱的,此情此景立刻轉身朝外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背對著慕儀努力用平靜的聲音道:“那我們也不用再騙來騙去了,就看到最後,是誰先下去見那些故人吧!”
玉鉤
亥時一刻,喧囂了一天的皇宮終於安靜了下來。明月高懸,冷冷的清輝灑遍雕欄玉砌,宮殿如瑤台仙闕一般,籠罩在輕紗似的光暈中,如夢似幻。
慕儀坐在椒房殿外的廊道下,一邊飲酒一邊對著明月賦詩。貼身宮女瑜珥在一旁為她彈琴,瑤環吹笛,她雙眼微眯,一壁吟詩一壁聽曲,興起時飲下一杯酒,不一會兒便臉頰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