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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詫異地看著他。

    “看到卿卿你的蹁躚身姿,朕也想為你修那麼一條響屐廊①,讓你在上面走來走去了……”他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裙裾,冰涼絲滑的衣料握在手中如捧了一汪水,他卻忽然起了要將這汪水握燙的念頭。

    “‘廊壞空留響屐名,為因西施繞廊行。可憐伍相終尸諫,誰記當時曳屐聲?’”慕儀悠悠念道,然後含嗔帶怒看向他,“陛下要把自己比作那亡國的夫差臣妾沒有半分意見,但臣妾卻沒興趣去做那命途多舛的西施。”

    一本正經的模樣:“臣妾的目標呢,是當唐太宗的長孫皇后那樣青史留芳的賢后!”

    姬騫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以梓童今日表現出來的能耐,朕覺得這個目標很是可行!”

    慕儀斟了一杯酒遞到他的面前:“陛下也覺得臣妾今天表現得很精彩?”

    “豈止很精彩!是十分精彩!朕記得梓童從前跟朕說過,後宮是女人的戰場,男人作為一個觀眾,只需要好好欣賞就可以了……”他接過酒一飲而盡,“今日方知,卿卿所言非虛。而且朕想,更精彩的明天就要來了吧?”

    “陛下聖明!”她笑眯眯,“等到明天早上呢,闔宮都會有一個有趣的流言,那便是貴妃萬氏趁著陛下離宮、皇后染疾的空子暗中安排人假意刺殺大皇子,卻故意被皇后娘娘撞見,以此來栽贓雲婕妤江氏。今日的一切不過是萬貴妃演的一場戲而已,而她之所以選了自己不在宮中的時候命人下手並且在一開始還把自己給牽扯進去,則是為了讓她也變成受害的一方,好洗脫干係……”

    “她這麼做的目的呢?”

    “自然是因為江氏之兄驃騎將軍江楚城軍權在握、威脅到貴妃之父,貴妃擔憂若江氏一族再多一個寵妃,甚至多一位皇子,會徹底動搖到萬氏,這才決定先下手為強。”

    “考慮得很到位。”他又喝了一杯酒,“那你準備怎麼讓別人相信這個流言?”

    “這就要靠陛下的幫忙了……”

    他眯起眼睛笑:“你覺得朕會幫你?”

    “陛下當然會幫我,”慕儀一臉理所當然,“不然今天白天,也不會在離開椒房殿的時候對萬黛說那麼一句話……您不是早猜到我的打算,已經在幫我了麼?”

    姬騫笑著繼續喝酒。

    “江楚城將軍幼年的授業恩師,也就是戚淑容的遠房叔父戚廷裕效忠於鄭氏族長、右相鄭清源,鄭氏以此為契機一直在拉攏江將軍。然而少有人知的是,江將軍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與萬大將軍水火不容,其實暗中對其卻多有景仰。這一點只要認真分析將軍從戎以來的數十場戰役便可看出,其用兵手法受萬大將軍影響頗深,定然是從少年時代便對其崇敬有加。我想陛下與右相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心生不安了吧?

    “陛下原本的打算應該是讓江氏誕下皇子來抬舉江氏一族的地位,以此威脅萬大將軍,杜絕他們暗中結盟的可能。然而皇子卻被臣妾和萬貴妃給弄沒了,所以陛下才會那般惱怒,對吧?”

    見姬騫不語,她眼珠子一轉,狀似驚訝地捂住嘴:“難道陛下竟不是因為這個才格外看重那孩子?”沉思著點點頭,“也是。陛下自打五年前娶了臣妾,又連著納了萬黛等十數人為媵妾,即位之後更是後宮佳麗無數……唉,身邊養了這麼多個女人,卻至今一無所出,若不是還有一個皇長子在那裡擺著,恐怕朝臣們都得為陛下您的聖體康寧與否開始擔憂了……這回好不容易江氏有了,結果才三個月就又沒了,真是讓人不痛惜不行啊!”

    此言一出,姬騫的目光如飛刀子一般直直射向她,她卻好似沒有察覺,那張可惡的小臉上還是一副裝模作樣的惋惜之情。

    他眸光一閃,忽然半直起身子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就把她拽到自己懷裡。

    地上的毯子軟而厚,慕儀一半落在毯子上,一半摔在他身上,倒是半分也沒覺出痛來。他就這麼一隻手攥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扣著她的腰,目光不善的和她美麗的杏眼對視良久。

    “你倒是敢講……”他的聲音像是從牙fèng里擠出來的。

    “臣妾有什麼不敢講的?事實而已嘛……”某人卻似乎沒有察覺到危機,還不知收斂。

    他忽的揚唇一笑,猛地翻身,一隻手撐在她腦旁,一隻腿微屈跪在她身側,就這麼將她壓在身下。

    俯低了頭與她鼻尖相觸,氣息糾纏:“你倒是半分不覺得此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啊?”

    她瞅著他不說話。

    “大臣們憂心與否朕是不知道了,但左相大人確實十分憂心此事。今日下午,他與朕商議完國事之後,曾委婉地表示,要延請名醫來為他的寶貝女兒調理一下身子,好早日為朕誕下嫡子,以固社稷之本……”

    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阿儀妹妹,你的秘密是不是已經暴露了?”

    “什麼叫我的秘密?是咱們的秘密!”她糾正,然後一本正經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憂心,那麼如果陛下您有了嫡子,無論是父親,還是大臣們,都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他不料她會這麼說,一時有些愕然,差點就往別的方面想過去了。一瞬之後他反應過來,眼睛微眯:“嫡子?”

    “確切地說,是嫡長子……”

    他笑了:“你在打阿瑀的主意?”

    “阿瑀一歲以前本來就是由臣妾鞠養的。是陛下您翻臉不認人,養到一半就把他搶走了,遠遠地安置在佑心殿,臣妾想見一面都要走老遠。這回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您是不是也該自我反省一下,把他交給臣妾,讓臣妾在長秋宮照顧他?”

    “這麼大的亂子……”他低聲重複道,“這麼大的亂子不都是你弄出來的嗎?

    “你弄出這麼大的亂子,甚至不惜拿阿瑀當靶子,原來不僅僅是為了對付江氏和萬黛,還打算趁機把阿瑀搶回去?”他的眼神分不出是陰沉還是讚賞,“阿儀妹妹的這齣一箭三雕,玩得很漂亮嘛……”

    “陛下也說了,是搶‘回去’,”她著重強調最後兩個字,“您也承認阿瑀是該由臣妾來照顧的。姒墨臨去之前,我親口允諾了她,會將這孩子視若己出、全心愛護。臣妾不像陛下您,我的諾言,從來都是算數的……”

    “你的諾言?”他忽然被挑起了怒火,“你是不是還答允了那秦紹之什麼諾言?”

    終於提到了。

    終於還是提到了。

    自打她平安回宮,自打今日早晨在宮門相見,這個名字就一直橫亘在他們之間。

    他卻什麼都沒有問。

    仿佛她真的只是因為抱恙而留在椒房殿休養,仿佛那天晚上她不曾當著他的面與秦繼一起從斷崖飛橋上跳入萬丈深淵。

    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但是怎麼可能呢?

    只要閉上眼睛,她似乎都還能看到姒墨坐在江畔的竹樓上彈琴,長發披散、眉目如畫;看到秦繼在煙波浩渺里朝她微笑,月光也不比他的姿容奪目;還有姬騫在滿庭芳糙間強硬地摟住她的腰,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動人的承諾……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想起來了。那樣美好的回憶,那樣揪心的過往,她以為統統都和那個人一起被深埋黃土之下,就算被掘出來也不過是悽慘可怖的白骨,再不復舊日光華。

    但是他回來。帶著塵封的往事,趟過這麼多年的時光,卻一如曾經的那般無悔深情,如破空而來的神一般,救她於死地。

    她無法騙自己說她無動於衷。

    “怎麼了?動情了?痛不欲生了?”他口氣譏諷,“那你怎麼不跟他一起走了呢?你還回來做什麼呢?”

    萬黛這麼問她,他也這麼問她!為什麼人人都要這麼問她!

    他以為她真的願意留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過著勾心鬥角、夜不能寐的日子嗎?他以為她願意變成這樣一個手染鮮血、面目可憎的瘋子嗎?!

    這一切究竟是誰造成的?!

    她忽然溢出一聲冷笑:“陛下以為臣妾不願意嗎?”語聲低幽,情思繾綣,“臣妾巴不得隨他去到天涯海角,永遠不再回來!可是臣妾擔心,擔心您和父親會因此對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臣妾可不能忍受他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姬騫眉頭狠狠一跳。他凝視著那張冷意瀲灩的臉龐,一壁冷笑一壁不住頷首。

    很好。很好。這才是真實的溫慕儀。那個永遠知道如何用言語迅速激怒他的溫慕儀。那個永遠不肯在他面前落半點下風的溫慕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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