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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儀笑起來:“貴妃這話謬了。本宮身為皇后,帝王之妻,終身依靠自然是陛下。漫說陛下如今春秋鼎盛、聖體康寧,便是一朝山陵崩,本宮沒有子嗣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哪裡需要依靠什麼孩子?”蹙眉思考一瞬,“原來貴妃竟一直擔心著沒有子嗣依靠這事?所以大皇子的存在讓你覺得礙眼,恨不得處之而後快?”
萬黛被擊中要害,眉頭狠狠一跳,一口濁氣湧上胸口,直氣得幾乎發狂。右拳緊握,她深吸口氣正待回擊,一個聲音卻突然傳來,打斷了她的話語。
“娘娘……娘娘……”雲婕妤的貼身宮女素問忽然軟倒在地,捂臉痛哭,“阿翹她……阿翹她……”
雲婕妤一臉錯愕:“你發什麼瘋!”
素問抬起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阿翹她不動了!她好像死了!”
眾人這才發覺,由於剛才諸位娘娘們吵得太過投入,早已忘記了地上那個半死的崔翹,此刻再看她,竟是伏地不動,好似沒了氣息一般。
“阿翹?”萬黛回味這兩個詞,忽然怒視著雲婕妤,“賤人,你算計我!”
雲婕妤猝不及防,立時起身:“嬪妾沒有!娘娘,嬪妾冤枉!”
“還說沒有?你的貼身宮女管那賤婢叫阿翹,分明就是熟識!”終於找著機會表忠心的李美人忙不迭開口。江瀅心入宮資歷不如她深,位分卻陡然升到她的上頭,在貴妃娘娘面前也比她更加得臉,這件事一直堵在她心口,如今有機會踩那賤人一腳,自然不能放過!
雲婕妤惱怒回頭:“素問你在瘋言瘋語些什麼!這個謀害大皇子的賤婢跟你半分關係也沒有!”語氣中隱隱帶著警告。
然而素問卻好像半分不懂,又或者她已經被“崔翹斷氣”這個事情摧毀了意志,只是尖聲哭道:“娘娘,娘娘,您救救阿翹吧!她對您忠心耿耿!您事前不是說了會保她性命的麼?您不能出爾反爾啊!”
“你亂講些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江瀅心怒道,一巴掌扇上素問的臉頰,直扇得她眼冒金星。
慕儀看著這一巴掌,默默地在心裡估量,江瀅心與自己母親的手勁誰更大……怎麼看著這素問好像比自己傷得要重一些啊……
“喲!從前還以為雲婕妤最是嫻靜溫柔,卻原來下起手來也是半分不留情啊!”姜婕妤涼涼道。
“狗急跳牆。jian計被人戳穿了,自然惱羞成怒,什麼都顧不得了!”李美人譏諷道。
素問跌倒在地,一塊玉佩從懷中掉了出來,落在華麗的地毯上。
確切地說,是半塊。
溫惠妃見狀蹙眉,吩咐宮女將那半塊玉佩撿了回來,凝神細看之後呈給慕儀:“娘娘您看?”
慕儀接過來打量了一會兒,朝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立刻朝外走去,片刻之後回來了,手中也拿著半塊玉佩。
慕儀將兩塊玉拼在一起,恰好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團雲圖案。
她看著姬騫:“昨夜臣妾將崔翹關押起來之後,便命人徹查了她的寢居之處,然而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物。唯一不同尋常的便是這塊玉佩。臣妾只大略猜到這應是與誰的信物,誰承想,竟是與雲婕妤的貼身宮人……”
“既有她貼身侍女的供詞,又有玉佩作證,如今可是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可以抵賴的?”
“真是好歹毒的心腸,自個兒的孩子沒了,便看不得別人的孩子活著!這樣的人怎配服侍聖駕!”
“呀!我想起來了!這崔翹的祖籍是閔州,雲婕妤的祖籍,不是也在閔州麼?”
“原來竟是老鄉?難怪會勾搭成jian……”
雲婕妤看著一面倒的情勢,心頭髮麻。她朝從頭至尾就默然不語的姬騫跪下,含淚道:“臣妾冤枉!”
姬騫神色如常,聞言仔細審視了一下面前這張哭得我見猶憐的小臉,再回頭看了一下眉心微蹙、一臉痛心疾首的皇后,自嘲地笑了笑,對雲婕妤道:“你哪裡冤枉?”
雲婕妤不可置信:“陛下不相信臣妾?”
“你讓朕怎麼相信你?”
雲婕妤站起來,一步一步後退,一壁搖頭一壁慘笑道:“您不相信我!您不相信我……”
她忽然轉身,揪住素問的領子,如厲鬼一般嘶吼道:“你為什麼要害我!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害我!你說,誰指使你的?誰指使你來害我的!”
素問被她扭曲的五官嚇得神魂俱飛,徹底崩潰:“奴婢什麼都沒做,都是您自己吩咐的!您讓崔翹給淑容娘娘下藥,再將失子一事嫁禍給皇后娘娘您都忘了嗎?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娘娘!”
聽到這句話萬黛忽然從盛怒中反應過來,猛地扭頭看嚮慕儀,卻見她跪坐於陛下身側,朝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裡面滿是嘲諷。
她渾身僵硬,轉身的時候似乎每一寸關節都在發出響聲。
她居然這麼蠢!她居然再次上了這個女人的當!
她從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自己,片刻前不過虛晃一招,拖她下水!可恨她方才居然真的以為陷害自己的是那軟弱的江瀅心!
那本來是她最有力的盟友之一,現在卻就要失去了。可她不能出手救她。溫慕儀方才的眼神已經提醒了她,她已然入局,此事必然要抓住一個罪魁禍首,如果不是江瀅心,便只能是她……
眾人果然又是一片譁然。鑑於大多數人都並不知道那天在吹寧宮慕儀曾被戚淑容指證謀害江瀅心腹中之子的事情,此刻陡然聽說不得不立刻撥出一部分智力來理清事情的脈絡,剩下的部分則緊跟局勢發展。
雲婕妤此刻幾乎目眥欲裂,她像不認識一般瞪視著這個自己往日信任有加的宮女。
素問不是膽子這樣小、被嚇一嚇就胡言亂語的人!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算計好了……
有人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要陷害自己!
她猛地扭頭,指著萬貴妃怒道:“是你!是你要害我!素問從前是你宮中的宮女!這一切是你安排好的!”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本宮什麼時候有過這麼一個宮女?!”話一出口萬黛忽然想起,一年前皇后在六宮厲行節儉,各殿各閣都裁撤了一批宮人,自己宮中當時也裁去了八名宮女和四名宦侍,這素問難道就是其中一個嗎?
當時被她送走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視的、平素連內殿都沒進過的低等宮人,她壓根兒不記得他們長的什麼模樣又叫什麼名字,因此也從不知這個在雲婕妤身邊當差的素問與自己還有這等淵源。
“你還要否認?是與不是只要細查一下便知!”雲婕妤說著,膝行而前,撲到姬騫腳邊,泣道,“陛下,臣妾當真冤枉!
萬黛深吸口氣,決心要壯士斷腕、棄車保帥了。她起身走至姬騫面前,斂衽屈膝,長拜到底:“陛下明察,臣妾自潛邸起服侍陛下已近五載,一直恪盡職守、忠心耿耿。且臣妾身為皇長子庶母,雖不如皇后娘娘與他親厚,卻也從未生出半分加害之心。臣妾乃萬氏長女,幼承庭訓、潔身自好,此等有辱家門之事是斷斷不敢為的!還請陛下與娘娘徹查此事,還臣妾一個清白!”
“貴妃既讓本宮與皇上徹查,那麼貴妃可有什麼好的計策?”皇后神色溫和地問道。
右手攥緊,她與那雙看似和善親切實則詭計深藏的眸子對視,即使心中再不甘,也不得不順著她的意思跳進她為她挖好的陷阱里:“既然方才那婢子說是雲婕妤毒害的戚淑容,那麼只要搜查雲婕妤的寢殿,定能找到蛛絲馬跡。”
落罪
慕儀深以為然:“貴妃所言甚是。陛下您看?”
“楊宏德。”姬騫沉聲道,“帶一撥人去息瑤宮蕙軒殿仔細搜查。”
“諾。”楊宏德應道,親自帶著一撥人朝息瑤宮而去。
眾人左右對視一眼,沒有表示異議。楊宏德是陛下的心腹大宦官,只對皇帝一人效忠,絕不會對哪位妃子存有偏私,故而就算眾人沒有親眼見到搜查的情況,但由他搜查出來的結果卻是絕對可信的。
靜昭容忽然道:“陛下,臣妾有個疑惑。”
“你說。”
“這崔翹既然可以給別的宮女下藥將她們迷倒,為何不在大皇子的膳食中下毒呢?這樣豈不比親自動手掐……掐死他要容易許多?”
“靜昭容說得輕巧!”姜婕妤輕蔑道,“在皇子膳食中下毒哪有那麼容易,那些試吃的宮人們都是木頭做的不成?”
“姜婕妤此言差矣!這婢子既然夜裡都可以入內殿為大皇子上夜了,想必是極為得臉的宮人,伺候大皇子用膳也是常事。只要在伺候他用膳的最後一刻,往飯勺里下藥,旁人也是難以發現的。這不比掐其頸項致人死地要好很多麼?”眼神憎惡地掃向崔翹,“無論如何,她原來那個法子,也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