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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陛下伏低作小的樣子,大家可是看得真真兒的,那般行為,簡直是把娘娘寵上天去了!偏偏這位還敢絲毫不領情!

    雖說他們如今是鬧掰了,但好歹娘娘也為陛下擋過一劍,單沖這份情意,陛下也絕不會再像從前那麼對她了。

    既如此,那麼當夜差點奪了她權柄,再害得她名譽受損、顏面無存的人處境就十分堪憂了。

    萬貴妃自不必說,溫惠妃從前一直當她是與皇后娘娘一條心的,如今看來竟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真是不容小覷啊不容小覷。

    湘君【修】

    在慕儀和眾人眼神下,萬黛一如既往的倨傲自如,腰背挺得筆直,氣勢壓人;而溫惠妃平靜飲茶,神態十分從容。

    眼看就是一出三方混戰的好戲,大家正自期待,卻見皇后娘娘忽然收回目光,十分乏味的樣子。揮揮手:“本宮有些乏了,諸位妹妹請回吧。”

    啊?眾人傻眼,彼此對視,訥訥無言地起身行禮。

    溫惠妃待眾人都離去之後,朝慕儀道:“你不想聽聽我的解釋嗎?”

    慕儀以手支額:“見你們之前本有心想聽聽,剛才看著濟濟一堂的美人,忽然一陣索然,什麼興致都沒了。”

    溫惠妃一愣,繼而笑了:“看來你死過一回,當真看開了許多事情。”頓了頓,“雖然你不想聽,我卻不能不說。那個說‘你是贈江楚城臂擱之人’的謠言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我已經猜到了。”養傷這兩個月她可沒少動腦子,“再說了,那臂擱其實是你送的嘛。”

    溫惠妃沒料到她會這般直接挑明,幾分愕然,然後深吸口氣:“臣妾告退。”

    慕儀示意她退下。

    待溫惠妃離去之後,瑜珥上前為她續上一杯蜜露:“小姐怎麼如此不給惠妃娘娘留顏面?”

    “她不曾給我留顏面,我又為何要給她留顏面?”慕儀淡淡道。

    她本以為惠妃放出自己與江楚城的假消息是為了遺禍江東、以求自保,也沒過多責怪她,甚至主動攬過麻煩。可結合中秋那夜的事情來看,才發覺這裡面疑點頗多。現在想來,多半是萬黛的連環計。惠妃明知萬黛設這樣一個大局必存著大圖謀,卻眼看著她掉入陷阱,實在是讓她心寒。

    放下玉盞,她的聲音冷得如結了冰一般:“從前我就是太好性兒,顧念著同出溫氏一門,平時總讓著她,倒讓她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她恐怕忘了,好歹我還是她的女君。”

    .

    皇后娘娘華麗復出、收拾舊山河的當夜,劍傷未愈的皇帝陛下獨自在大正宮喝得酩酊大醉,楊宏德怎麼勸也沒用,最後不得不祭出大殺器——請了暫住九澄閣的右相鄭清源前來勸慰。

    這位右相大人最近半個月都住在宮中,專職給皇帝陛下排憂解愁。

    對於姬騫和鄭清源之間的感情,熟知□的慕儀曾經做過這麼一個客觀的評價:“如果哪一日大晉允許男男相悅,姬騫絕對會把鄭清源娶回家,而我的正室之位肯定不保!鄭清源的威脅度比萬黛那些女人要大多了!”

    讓皇后娘娘備感威脅的鄭清源踏入大正宮時,姬騫已經默默幹掉了半斤竹葉青,面頰微紅,一手捏著酒杯,看到鄭清源之後笑道:“子溯,你怎麼來了?快快快,來陪朕暢飲一番!”

    鄭清源微笑:“微臣遵命。”說著就給自己斟滿一杯,與姬騫一碰杯,幹了。

    楊宏德傻眼,他請人過來勸酒的,怎麼反倒喝上了?

    姬騫沒容他繼續困惑,朗笑道:“楊宏德,去把朕珍藏的幾壇陳年佳釀都取過來,朕今夜要與右相共品美酒。”

    楊宏德無奈,諾諾應了,自去取酒了。

    “陛下今夜興致這般好,想必是聽說皇后娘娘白日召見六宮,想來鳳體已然痊癒了吧?”鄭清源笑問。

    “是啊,她今日終於出來見人了,可見心情不錯。”姬騫說著又灌進一杯酒,“看來我是不用為她擔心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鄭清源微微挑眉:“娘娘鳳體無恙,陛下難道不高興?”

    “高興,朕高興得很!”姬騫說完這句,忽然看向鄭清源,“朕記得,子溯你的妻室是皇后的族妹?”

    鄭清源一愣:“是,怎麼了?”

    “她性子如何?可柔順大度,與你有無爭執?”

    “拙荊性子溫婉,臣與她不曾起過爭執。”溫靜莞是鄭氏上下公認的賢妻良母,鄭清源對她也是十分敬重。

    姬騫聞言沉默片刻:“她若也能如此便好了。”

    鄭清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是一陣沉默,許久才道:“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拙荊與臣,不過尋常夫妻之誼,與陛下和皇后是不同的。”

    “不同,有什麼不同?”姬騫一臉漫不經心。

    鄭清源淡淡道:“男女之間,若只是各取所需、相互扶持,自然能和睦共處。可如果你起了妄心妄念,事情就不一樣了。你對她從此有了牽掛,有了思念,你會想要給她你能給的一切,但同時你對她也有了要求。若她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就會生氣。”他看向姬騫,“男子對女子是這樣,女子對男子也是一樣。”

    “所以說,溫慕儀這麼對我,是因為我沒達到她的要求?”姬騫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我讓她徹底失望,所以她再不肯給我一絲機會。”

    “中秋那夜你實在不該……”鄭清源道,“縱然你已為她安排好後路,這般將她置於風口浪尖還是會讓她心寒。”

    見姬騫只是苦笑,他又道:“其實我最近一直很好奇,你不是早就想明白了嗎?你與溫氏早晚會撕破臉,到那一日,皇后勢必會為了家族與你相看成仇。你從前知道這個,所以始終不曾與她捅破那層窗戶紙,如今的舉動卻是為何?”又送禮物又伏低做小,這些日子他住在宮裡真是聽了不少消息。

    姬騫聞言沉默,許久,在鄭清源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慢慢道:“我害怕。”

    鄭清源挑眉。

    “那晚在灼蕖池畔,她中劍倒在我懷裡,說了那番話之後就閉上了眼睛。我活了二十八年,便是身陷敵手、命懸一線之際,也不曾那般害怕過。當時我只有一個感覺,那便是就算有一日,我真的清除了皇權之路上所有的障礙,可身旁沒有她相伴,只會是無窮盡的寂寞。”他閉上眼睛,“我光是想一想那樣的日子,就怯了。”

    鄭清源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

    自己執掌鄭氏,但求效仿裴休元,以自損三千的方式解決家族危機,避免有朝一日萬劫不復,因而對姬騫削弱世家的行為一直持放任自流的態度。他們二人從根本上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還能保持少年時的情誼。但做出這種選擇的只有他一人,左相卻絕不能容忍溫氏從權力巔峰上掉下來。溫氏與君王,這樣的兩方勢力本是水火不容,姬騫從前一直處理得滴水不漏,如今卻因為慕儀而進退失據。

    他到底……

    楊宏德這時正好猶猶豫豫地將酒送來了,姬騫想也沒想,直接搶過一壇揭開蓋就仰頭往嘴裡倒。

    甘醇的酒香縈繞在整個大殿,而一貫講究儀態從容、風度翩翩的皇帝此刻卻如同一個江湖豪客一般,抱著酒罈子喝了個暢快淋漓。清冽的美酒順著他線條優美的下巴流過,淌到了名貴的地衣上——這地衣就此用不得了。

    一口氣倒完了一罈子酒之後,姬騫將它用力朝地上一砸,只聽得一聲脆響,酒罈子裂成了四五塊。

    他看著一地狼藉,忽然閉上眼,喃喃道:“白雲寺那夜,我其實派了人去保護她。”

    “什麼?”鄭清源一愣。

    “父皇以她的安危試探於我,我心中明了,卻怎麼也不能狠下心不管。那夜我一共派了六名頂尖高手,全部潛伏在她廂房外,若情況真的不好,便出手相救。”說到這他苦笑一聲,“可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我的人還來不及出手,秦紹之便來了。他搶先一步救了她。”

    於是在她心中,他便怎麼也比不過他了。

    鄭清源震驚。當年的那段時間,姬騫有多難他最清楚,他本以為在那時他便已經狠下心放棄了慕儀,可暗地裡他居然……

    “這些事,你應該說給她聽。”他輕聲道,“如果你還想挽回的話。”

    “沒用的,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那麼低聲下氣的話他都說了,她卻還是不肯原諒他。

    忽的一笑,姬騫道:“子溯你跟我來,有東西給你看。”說著提步入了東殿。

    鄭清源緊隨其後,一進入東殿內室便看到牆壁上掛著一幅畫像,煙波浩渺的江上,素衣女子儀態高華,恍如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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