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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為什麼?”慕儀眼中湧上淚意,聲音裡帶著無法控制的企盼和小心翼翼。
“因為,我不忍心再傷害你了。”余紫觴低聲道,“我那時候已經有些對他心冷了,也越來越在意你。我本來應該設計讓你和陛下徹底鬧翻的,但是我沒有。盛陽那次也是。當時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他很生氣。
“後來你出嫁了,我想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於是選擇了再次離開。”
還記得那一天,剛當上太子妃不久的慕儀在煜都城外送別余紫觴。兩隻纖細的手交握,余紫觴看著她,溫和道:“我現在離開,你覺得難過。但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離開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我想我這一生,根本就不適合待在煜都。我每一次回來,帶給你的都是災難。”余紫觴道,“其實,有件事你誤會了你的父親。你與陛下那夜的暖情香,不是他安排的。”
今夜的震驚太多,慕儀已經學會不去驚訝。
“我想當時你一定是判斷那香是我做的,於是認定是你父親設計的你。實際上,那香確實是我做的,卻不是交給的左相,而是他。”
她想起那天,萬離楨親自寫信邀她出來,依舊是明月下的采葛亭,這個她今生唯一愛過的男人那麼鄭重地請求她最後再幫他一次。
她無法拒絕。
“我知道那件事害慘了你,但當時我就跟自己發誓,那是幫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屋子裡沉默了許久,只看到燭光搖晃。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麼?”慕儀慢慢道。
余紫觴看著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許久輕聲道:“阿儀,我的好阿儀。傅母陪了你這麼多年,雖然我騙了你,但是我也教了你那麼多,你滿身的才華都是我傾盡心力的結果!所以,你幫傅母一把好不好?就這一次,然後我就把我的命給你,作為對你的補償,好不好?”
燭光中,余紫觴美麗的臉變得激動,眼睛亮的嚇人,神情迫切。慕儀忽然覺得恐懼,這個近乎癲狂的女子不是那個倨傲聰慧、淡定從容的第一才女。
見她不答,余紫觴抓住她的肩膀,力氣大得仿佛要抓入她的皮肉里:“傅母求你了!卓恆死了!他被他們給害死了!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不甘心。就算我恨他怨他不想見他,可他還是我的卓恆,誰也不能奪走他!我要給他報仇,那些害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一股寒意湧上慕儀的脊樑:“你想做什麼?”
“還記得我幾天前對你說過的嗎?‘很快你就可以永遠從那困局中逃脫了。很快,就不用擔驚受怕、夜不能寐了。’”她夢囈般地說道,仿佛在跟她打著商量,“你不就是害怕被陛下抓回去嗎?那我們讓他去死。他死了,你就安全了。”
“不,不可以!”她道,剛想站起來卻渾身一軟,倒了下去。無力地抬起手,她這才發覺自己全身發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視線落在那個青花瓷碗上:“這湯……”
“是我親手為你做的。”余紫觴笑得溫柔,“其實我很會做菜的,卓恆從前也喜歡吃。可是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我都不曾給你做過一次。今晚的魚湯,算是我的賠罪。”
“不要,傅母,阿儀求你……”她的聲音近乎哀懇。
“我本來是真心想帶你走的,可是你不願意,我也就放棄了。後來,他們卻告訴我卓恆死了,我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一個辦法,可以把我想見的人引出煜都,到我安排的地方。”仿佛謎底終於揭露完一般,余紫觴露出滿意的笑容,“現在你知道了吧?是我給陛下送去了匿名信,把他引到這條船上,並跟他說若是輕舉妄動,就永遠都見不到你。”
頓了頓:“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好好地睡一覺,等醒過來,一切都結束了。”
慕儀只覺得腦中一片兵荒馬亂,然後很快,鋪天蓋地的困意襲來,她拼了命想要保持清醒,但沒有用,最終只能無力地趴在案上。
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余紫觴湊近她,輕輕道:“阿儀,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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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繼覺得有點不對勁。
今天是他們上船第六天,然而整整一天余紫觴都沒有露面。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興致勃勃地到甲板上餵魚,甚至連中午的飯菜都沒有去取。
長久以來形成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所以,當他敲了三下門裡面還是沒有一絲回應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踢開了那扇木門。
室內整整齊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余紫觴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睡著。
他上前,用力地推了推她:“余夫人,余夫人!醒醒!”
余紫觴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神情恍惚。
“你怎麼睡在這裡?阿儀呢?我沒看到她。”
余紫觴黛眉微蹙,似乎一瞬間搞不明白眼前的情況。好一會兒,她才費力道:“阿儀?我記不清了。我們昨晚在一起喝酒,說了好多話,然後……”猛地驚醒,“她不見了?”
秦繼沒有說話。
余紫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光在四下找來找去。但根本用不著,這房間本就不大,有沒有人一目了然。
“她真的不在房間裡。”余紫觴茫然道。
秦繼幾步走到案前,拿起酒壺揭開蓋子,仔細聞了聞:“酒里有問題。”
余紫觴回頭。
“這酒是誰給你們的?”秦繼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但事實上,從聞到那熟悉的迷藥那一刻,他的心就猛地揪緊了。
“是商隊的管事楊氏。”余紫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麼會有問題,我又不是不懂迷藥,可那壺酒,我實實在在沒嗅出來!”
“這迷藥很罕見,是江湖中人才有的東西,夫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秦繼眉頭緊蹙,“阿儀也喝了?”
“她本來是不想喝的,因為她的身子……不過後來見我喝得開心,便豁出去也喝了一杯。”
秦繼深吸口氣:“我去找她。”
“你要去哪裡?”余紫觴立刻道,“去找楊氏?”
“自然。”
“別去。”余紫觴神色鄭重,“我覺得這事情不對,楊氏沒有害我們的理由。如果說在這艘船上,還有人會費心找來這麼稀罕的迷藥來對付我們,只有一個可能。”
“誰?”秦繼眼神銳利如刀。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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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繼闖進來的時候,姬騫正坐在窗邊出神。
黑衣侍衛恭敬地喚道:“主公。”
他回頭,卻見高大挺拔的男子眉眼含霜,冷冷地看著他。三柄劍刃架在他的脖頸,想來他是以此為交換,才逼得那些侍衛放他進來的吧。
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會兒,他輕聲道:“放開他。”
侍衛猶豫了一下,收回了劍刃,但仍然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手的姿勢。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在船上,仿佛那個答案勾不起他一絲興趣,“我還以為,上次我們已經將話說明白了。”
“我也不希望再見到你。”秦繼冷冷道。
“那你現在來做什麼?”姬騫目光似乎漫不經心,但隱隱卻有銳利的鋒芒,“上元那晚,是你幫著阿儀出城的吧?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你竟有膽來找我?”
“阿儀。”秦繼冷笑,“你既然提到阿儀,那麼我告訴你,我正是為了她而來。”
一道白光閃現,所有人來不及反應,卻見秦繼的劍刃已經架上了姬騫的脖子。四名黑衣侍衛同時出手,也用劍抵住了他。
寒光陣陣,房間內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盯著面前的男人,秦繼似乎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身陷敵手,一字一句慢慢道:“你把阿儀藏到哪裡去了?”
天機
“阿儀?”姬騫眉毛微挑,“她不是和你們在一起麼?怎麼,現在跑到我面前,又想玩什麼花招?”
“她不見了。”架在姬騫脖子上的劍刃湊得更近,“你難道要告訴我,她不是被你抓走的?”
姬騫的神情這才冷下去。打量秦繼半晌,確定他不是在假裝以後,他慢慢道:“收起你的劍,它不該放在這裡。”
余紫觴適時出現,見到室內的情況,神情一驚:“秦君,陛……公子,你們這是做什麼!”
秦繼與他對視半晌,收劍回鞘。姬騫再看了四名黑衣侍衛一眼,他們略一躊躇,也收回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