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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句話,阮之的心跳漏了一拍。車裡的溫度仿佛瞬間升高了,阮之不得不深呼吸兩口,才把那種酸澀的感覺壓下去:“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他凝神想了想:“傅斯明比我小五歲。所以,準確來說,從五歲開始,我就意識到自己沒有家了。”
“我外公只有我媽媽一個女兒,家族遺傳有血友病,我媽攜帶的是隱性基因,雖然不會發病,但是她的身體很不好,所以外公一直不讓她做任何事,而是想要找一個能幹的女婿來繼承家業,也能照顧她一生。我父親是十分理想的人選,他名校畢業,自己出國留學打拼,在得知我外祖的意圖後,自然而然地開始追求我母親。”
“他們結婚後,一度非常相愛。我出生後,你知道,遺傳病的基因在男孩身上,就成了顯性。我父親十分遺憾,因為,我不夠健康。”
他的睫毛微微閃爍一下,阮之覺得有點難過,她隱隱有些後悔自己逼他說這些事。對於向來驕傲的傅長川來說,這些往事就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針,時不時地扎向心底。
傅長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沖她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繼續說:“很長一段時間,他帶我看病,徵詢醫生。可是始終沒有辦法根治。他也知道,即便能把我養大,不出意外的,以後我的孩子,還是要帶著這個有缺陷的基因。這個想法令他覺得無望,他開始醉心在工作上,事業壯大到不再局限在外祖給的根基,越來越大。
“陳昕那時是來巴黎的留學生,餐廳打工遇到我父親,不出意外的,他們相愛了。”傅長川笑得略帶諷刺,“愛到她願意放棄學業,心甘情願地做傅魏鴻背後的女人。
“我母親她……個性驕傲,又好強。她知道他外邊有了女人,卻不願意為此與他爭吵,更不屑奪寵,開始和丈夫分居。後來就是傅斯明出生,是個非常健康的、沒有殘缺基因的男孩,自然而然的,他和陳昕,光明正大地走進了這個家裡。
“我母親看似不在乎,可其實哪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丈夫?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所以外公把我們接到了瑞士去休養。”
傅長川輕輕嘆了口氣:“她是個很有才華的女人。以前沒有正式上學,卻一直在旁聽建築系課程。剛才我們去過的那個莊園,也是按照她的圖紙改造的。外公對她的愛,實在是一柄雙刃劍。他想令她過得一生無憂,將她託付給我父親,但事實,恰好相反。這令她,一生都十分不幸。
“偶爾我也會回到這裡住一段時間。你也看到了,我家非常大。我們住在不同的地方,平時見不到面。直到前幾年,外公去世,隨即我母親也去世了。而陳昕,開始撮合我和她的侄女訂婚。”他淡淡地說,“她一直惦記著家產,畢竟我父親有的一切,都是從外公那裡接手、再發展起來的。她很擔心,最後不會留給自己的兒子。”
“前幾年……就是那個時候,我在容城看到你失控的那一晚,發生了什麼?”
“那一晚,是傅魏鴻打來電話,要求我立刻回去參加訂婚宴。否則,他會凍結我在國內的一切資源。”回想起那一幕,即便過了這麼久,傅長川的眼神依然寒光微露,“剛創業那會兒,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他這樣做,就是輕而易舉的否定我的一切,逼我娶別人——”
阮之打斷他:“等等,你可不可以讓司機掉頭?”
他略有些愕然:“怎麼了?”
“我氣不過,我想去幫你出氣——”阮之咬牙切齒,“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你和你媽媽?”
傅長川眸色中的冷厲淡去不少,到底還是笑了:“讓女人幫我出頭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幫你出頭。我只是很生氣!”阮之一字一句,還帶了些哭腔,“傅長川,我這麼喜歡你。可是他們敢這樣對你——”
其實說不清是哪一句真正讓自己動容。
是孩子氣地要幫自己出氣,還是她第一次說:“我喜歡你。”
可傅長川很清楚,鼓起勇氣將這些事向她坦誠,他不後悔。
甚至……他懊悔自己不該躊躇那樣久,浪費那麼多時間,虛虛實實地和她玩感情遊戲。
他伸手抱住她,含著淺淺笑意:“好了,下次再說。免得你比我還生氣。”
她毛茸茸的腦袋就靠在他肩膀上,可是動來動去,坐立難安。
傅長川是知道她個性的,只好向她保證:“我一定不會就這樣讓這件事過去的。”
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事,或許不是別人糟踐自己,而是糟踐自己的最愛。
阮之努力平復了很久,才點點頭說:“好。”
“至於你一直介意的梅靜,她的父親的確幫了我不少忙。因為梅家和我外祖父家交好,那時我留在國內,是他替我和傅魏鴻周旋,RY才有了喘息的機會。所以,一直以來,我很承他的情。”
這世上,畢竟還是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如果是這樣,他對梅家再好,那也是應該的。
阮之立刻說:“好,我不會再因為梅靜和你發脾氣。”
車子重新駛回巴黎市區,凱旋門屹立在下午充沛的光影之間,她安靜地靠在他的肩上:“傅長川,你在這裡的事,處理完了麼?”她沒等到他的回話,又說,“我們一起回國吧?不吵架了,好好過日子。”
她沒看他的臉,卻篤定他在笑。
她的心情也愈發柔和下來,低聲說:“你掙錢也不容易,以後我不會亂買東西了。”
這話都說了,傅長川的唇角勾得更加深,可見是真的打算安安穩穩和自己過日子了。
冬日的光線柔和,此刻他不知該怎麼樣回應她的心意,只好側頭親了親她的額角,低聲應她一個字:“好。”
汽車駛過香榭麗舍大道,傅長川輕聲問:“不需要停下來買點什麼?”
這裡是一家知名奢侈品牌的旗艦店所在,之前她想讓司機停一停,去買些衣服包飾參加晚宴,顯得不那麼窘迫。
遠遠望過去,玻璃櫥窗顯得異樣豐盛,春季新品已經上市了。往常她向來是懶得提前看品牌畫冊的,進店選一些帶走,等到想起來了就背去上班。偶爾遇到路上有女孩背一樣的,她便意興闌珊,接著用下一個。反正,衣帽間裡,她還有很多包,好多連碰都沒碰過。
是真的需要這些東西麼?
其實也不是。
阮之看看奢華的門店,搖頭說:“不用。”
他笑著將她攬在懷裡,下頜蹭著她的頭頂:“你不需要因為我們今天談的,就改變自己的喜好和生活方式。一直以來,我並不覺得掙錢是件多有成就感的事。直到我發現,這件事,能讓你覺得高興。”他微微笑著說,“這讓我覺得有意義。”
這個男人吶,平日裡諷刺人的時候能氣得人心肝脾肺皆疼。可是說起好聽的,卻又這樣動聽,動聽到她覺得心都化了。
“所以你才在紅包上寫,這是我要的快樂?傅長川——我有這麼膚淺麼?”
他看著窗外,唇角還掛著笑,可是語氣帶著悵然:“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吵架,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高興一點。”
明明是互相在意的,那股勁擰在一起,或許就甜蜜恩愛了。可他們反而是擰著用力,於是愈發地疏遠。
可現在,反倒是在這裡,那層隔膜被捅破了,一切都顯得豁然開朗起來。
車子重新回到了羅浮宮,阮之下車的時候還有些依依不捨。
他看著她下車,催促說:“快去吧,晚點收工我來接你。”
節目組在羅浮宮的遊覽已經接近尾聲,馬上就要出來了。她在巨大的玻璃金字塔下等著攝製組出來。不遠處就是商店,阮之等著無聊,隨便進去看了看,這裡的小紀念品精緻而耐看。阮之最後選了一件圍裙,上邊印著卡通畫形式的塞納河以及周圍景點,看上去童稚可愛。
刷卡付了錢,攝製組就陸續出來了,她提了購物袋迎出去,夏淇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因為錄完了節目顯得很輕鬆:“之姐,你買了什麼?”
她探過頭看了看:“圍裙呀?可是優優說你——”
阮之有點不高興:“說我做飯難吃嗎?”
其實優優的原話並不是難吃,只不過在某次阮之燒過飯後,不得不幫她找人重新收拾廚房,她略略有些怨念而已。
“呃,也不是啦。”夏淇眼珠子骨碌轉了下,“你家又不開火,是送人嗎?”
“我不做飯,家裡難道還沒人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