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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贏了麼?

    恐怕真的未必。

    此時此刻,暗夜之中,他無法克制的,思念起阮之。

    阮之圍好圍巾,在桌上留下小費,又拿了璩應城讓她幫忙帶回家的文件,推開門,一頭鑽進了風雪中,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小鎮後邊的高坡上走去。

    這個歐洲的小鎮本身便是一座舉世聞名的大學城,三三兩兩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在風雪中呼嘯而過,也有上了年紀的老教授打著雨傘,拄著拐杖,異常優雅地緩緩行走。高坡上有一座中世紀的古堡,因為二戰廢棄至今,已經成為了知名的景點,往常數不清的遊客們氣喘吁吁地爬上去,只是為了看一眼殘缺的建築美,今天這種天氣,就沒什麼人了。

    阮之最喜歡古堡對面的一家咖啡店。開著暖氣,老闆坐在窗口,看到阮之走過來,高興地打了聲招呼,又指著古堡後邊、已被風雪遮住的群山,感慨地說:“真是奇妙,我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每次都能看到新的景色。”

    爬到這裡花了半個多小時,心跳跳得略有些快,阮之點了杯熱巧克力。她看到被一陣風吹開的雲層後邊,露出了山峰上堅硬的層岩,卻轉瞬又被新的雲層遮住。她忍不住想,當年他在這裡做作業、和老師討論問題的時候,是不是也曾這樣不經意間看到過暴風雨後的群山呢?

    正在發呆,咖啡店外有個男人停下了腳步,對阮之招了招手。

    璩應城推著他那輛自行車,穿著一件剪裁簡單的黑色大衣,圍著深駝色的圍巾,在大雪中站的筆直,顯得身材修長,卻又有些單薄。

    老闆看到他十分高興:“你很久沒有來這裡了。”又熱情地送上一杯咖啡,“當年你和你那個朋友,總是在這裡討論,喏,就是那個位置——”

    璩應城看了阮之一眼,打斷了老闆的回憶:“是啊。”

    “你竟然有朋友!”阮之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里,璩應城這樣的男人就適合獨來獨往,再說,誰能忍受他這麼古怪的脾氣啊?

    對於這樣並不算太禮貌的驚嘆,璩應城絲毫沒有不悅,聳了聳肩問:“你為什麼不回家?”

    阮之看看天色:“還早啊。”

    說話間有兩個學生走進來,看到璩應城,走過來打了聲招呼,其中一個是中國學生,便笑著問:“教授,您的女朋友嗎?”

    璩應城十分淡定:“不是。”

    兩個學生笑嘻嘻地走了,璩應城忽然問:“想去參觀下學院嗎?”

    他帶著阮之走進一條小路,阮之看著路邊那塊小小的鐵牌,連蒙帶猜,有些疑惑地問:“哲學家小徑?”

    他對這條羊腸小道已經十分熟悉,又十分紳士地走在靠外的一邊,隨口回答:“很多人都喜歡在這裡散步順便思考問題。”

    “什麼問題?”

    “世界為什麼存在。”

    “……”阮之看著他的背影,不得不承認這個古怪的男人是適合說出這種話的。至少比他在爭論蝦的數量時順眼多了。

    璩應城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停下了。

    如果是她一個人路過這裡,絕對會以為這是哪個早已廢棄的宅子。沒想到璩應城掏出一張工作卡,在牆邊的感應器上劃了一下,整扇門便自動打開了。

    沒有想像中生鏽的機關發出咯吱的聲響,鐵門打開的速率恆定柔和,和破敗的外表簡直形成鮮明反差,裡邊則是一幢四層高建築物,門邊掛著一塊低調的牌子,物理學院。

    周遭一切都靜悄悄的,大門後邊是玻璃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半開著,阮之好奇張望了兩眼:“這是什麼地方?”

    仿佛劇院一樣的設計,二樓的牆上掛著數幅油畫肖像,牆上掛著充滿貴族氣息的暗色天鵝絨幕帷,高貴典雅。

    “學院的小禮堂。”璩應城說,“每年的畢業典禮都會在這裡舉行。”

    阮之悄然走了兩步,腳步聲迴蕩在充斥著歷史感的會堂中,她在一塊巨大的銅質名牌前停下,默默看著上邊長串、象徵著學院榮譽的優秀畢業生名字,在某個年份,一條記錄,那個名字十分熟悉。

    她盯著看了許久,直到璩應城的聲音插進來:“你看,我在這裡。”

    阮之的視線往上挪了挪,果然找到了他的名字,她在心底算了算:“你不是應該在這一年畢業的嗎?”

    “我比同齡人提早四年完成學業。”璩應城用平淡的口吻說。

    “你一直在這裡學習上課,認識後邊幾屆的同學麼?”

    他卡殼了一下:“學院很早就給我配了獨立的實驗室以及導師,和一般的同學沒什麼交集。”

    天快黑的時候,阮之準備下山。外邊的雪越發的大了。璩應城沉吟了一下:“你一個人下去有些危險。”

    “不然坐你的自行車下去麼?”阮之覺得有些好笑。

    璩應城看了看腕錶,大概沒聽懂她的笑話:“我找人送你下去。”

    他找了自己的助教開車送阮之回家,說:“今晚我要在實驗室等一個結果,明早你離開的時候,把鑰匙放在桌上。水電網費的清單在門邊的桌子上,打到我的帳戶就行了。”

    “……好。”阮之看著那張清瘦又輪廓分明的臉,有些想笑,又很有些感動,“下次來中國,記得告訴我。”

    巨大的轟鳴聲,驀然增大的耳壓,飛機正在用人體可以感知的速度下降。在高空俯瞰的時候,整座城市仿佛是孩子的樂高積木,可是每個人身處其中,才會有真實感——這萬丈紅塵,綿延不絕,誰也無法掙脫。

    阮之背著雙肩包,拖著登機箱,順著人流經過廊橋。

    這裡是清晨,機場裡十分安靜,偶爾有高跟鞋的聲音在大理石地面上敲擊,而自動扶梯在運轉中發出低低的聲響。

    時隔半年回到這裡,什麼都沒改變。城市的發展或許是日新月異,而她呢,卻仿佛停滯在離開的那一天。她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隔了身邊這道玻璃門的那個登機口……就是在那裡,她對傅長川說:“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阮之加快了腳步,試圖把那些回憶拋在腦後。這次回來,她沒告訴任何人,只有蔣欣然知道。蔣欣然兩年前參演的一部電影完成了後制,參選今年的容城國際電影節,她本人也獲得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經過上一次的事件,她更加迫切地渴望一座獎盃來向所有人重新證明實力。

    接機口的地方人依舊不多,阮之一眼就看到了蔣欣然。她個高,儘管戴著墨鏡和口罩,依舊十分顯眼。遠遠一看到阮之,她就揮著手,簡直恨不得跑過來一把抱住。

    蔣欣然大大咧咧地接過了阮之的箱子,問:“你吃早飯了嗎?”

    “飛機上吃了點。也不大餓。”

    “那陪我吃點吧。”蔣欣然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我可是一大早就飛車過來接你的,急需咖啡因。”

    在飛機上睡夠了下來,阮之也沒事,就答應了。

    機場出口邊就有一家開放式的咖啡廳,走過去的時候,阮之忽然覺得左肋下有點痛。她的腳步頓了頓,伸手揉了揉。或許只是飛行時間太長,坐姿又不夠放鬆,這點疼痛很快就緩解了。

    蔣欣然等她:“沒事吧?”

    “沒事。”她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很久之後,再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她恍然大悟,當時那突如其來的一下刺痛,大概是老天給的一個徵兆。

    可惜那個時候的自己,忙著和很久不見的朋友聊天,全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一切。

    蔣欣然一路走,嘴巴根本停不下來:“……你知道孟麗的日月傳媒被人收購了麼?她賠了好多錢,這會兒銷聲匿跡了。”

    “怎麼會?”

    “很正常啊,那檔旅遊真人秀被《走吧》搶了先,拍得也不怎麼樣,壓根沒火花,被提前撤擋了。”蔣欣然聳聳肩,“也算她倒霉吧,原本今年好幾個項目都被撤資了,圈子裡都說是不是被人下降頭了。”

    阮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

    蔣欣然說得高興,就有點口無遮攔:“其實哪是下降頭,分明就是傅長川不肯放過她嘛,抱了傅斯明他媽的大腿有什麼用啊!他們母子還不是舉步維艱——”

    又聽到熟悉的名字,阮之有點不自然,可她也沒打斷蔣欣然,直到她酣暢淋漓地說完,站在咖啡店前台看著菜單:“你吃什麼呀?”

    “隨便吧。我先去坐了。”

    阮之把行李和背包放在一個四人座上,又習慣性地往四周看了看,這是她做經紀人留下的習慣了。因為要保護藝人,她也練成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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