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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這麼些年確實在賭一口氣。不過這口氣是不能見人的,太他媽幼稚和不上檯面了,只能爛在自己的心裡,誰也不能知道。
他要用事實告訴歐陽,他遠比當年幸福,可這幸福需要眼前人的配合。
鍾汀看上去並不願意配合他。
他也不知道鍾汀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好,或許同他一樣也是賭一口氣,等他愛上她之後再拋棄他,畢竟她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想把當年的場子找回來也不是說不通。
偶爾極閒暇的時候他會想一想鍾汀到底對他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不過馬上又有別的事情遮過去了,他很忙。在感情上計算投入產出比是極其愚蠢的,因為感情這件事從來不是付出就有回報。真正聰明的人根本不會在這上面進行投資。
鍾汀怎麼想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得把這表面的幸福維持下去。
這麼想著,他吻了吻她的眼皮,然後看到一滴淚從她眼裡滾了下來,她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真是困啊!”
她的演技並不高明,他也懶得戳穿她。他願意看她哭,因為哭代表著示弱。她很少向他示弱,其實只要她向他服個軟,他願意讓她兩個棋子兒,餵她兩個球,這樣她就不會輸得那麼慘了。可她偏不,她不要,只是等著他給。
他放開她,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茶几上放著一瓶口香糖,他順手拿了過來,倒了一粒嚼了,“你要不要?”
她拿了一粒扔在嘴裡,肩膀往沙發後面又靠了靠,一邊嚼口香糖一邊盯著天花板。
“你喝酒了?”
“嗯。”
“下次少喝。”
“這次也沒喝多少。”
“舒苑跟你說了什麼?”
“她同我說,你們公司實在太好了,她後悔沒早點兒來這兒工作,白白蹉跎了大好青春。”
他坐得離她近了一點兒,“你這人,我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說完又湊近聞她的頭髮,嫌道,“這火鍋味兒可不小。”
鍾汀推了他一把,“那您離我遠點兒。”
“我不嫌你。”他用手指去刮她的鼻子,一上一下的,颳得她想打噴嚏,“倒是沒留下後遺症。”
“什麼……”她還沒顧得想起以前,他整張臉就直直地壓了過來,不偏不斜。
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不能回首。
那時的她不算聰明,可在別人面前掩飾得還不錯,唯獨遇上他,總是接連不斷地掉鏈子,她恨不得他也丟個丑,兩人扯個平局,她也好安心地同他在一起。
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則丑村則村意相投。
可這丟人,永遠都是單方面的。
當年兩個人也是坐在沙發上,那是個春天,剛下了第一場春雨,窗子半開著,外面的風送到屋裡,她和路肖維一起邊吃冰淇淋邊看電影,襯衫露出的小半截脖子有一陣若有若無的涼意。電影裡男女主人公突然嘴湊到了一起,如果她仔細觀察的話,便知道主動的那個人應該把臉稍微偏過一點兒,但她沒有。在大腦宕機的情況下她把臉直直地撞過去,眼睛瞪得比平時還大,兩人的鼻子撞在一起,她第一感覺就是真疼啊。路肖維被她突如其來地撞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去摸她的鼻子問她有事兒沒。
她又疼又覺得丟人,整個臉埋在膝蓋里,實在不知道要說點兒什麼,最後還是他帶她去醫院拍片子,檢查鼻軟骨是否骨折。醫生問她怎麼回事兒,她羞憤地說不小心撞了牆。
一想起過去,她的耳根就開始燒了起來。他揪了揪她的耳朵,又把她的臉扳過去一點。
下半夜的時候,月光見縫插針地從窗簾里透進來,屋內昏黑,此時最適宜想像。
鍾汀不止一次地想像過路肖維和歐陽相處的場景,但有一點是她從沒去想過,就是他們是否發生過關係。當然大概率是發生了的。
她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她要想跟他過下去,有些事就不能想。
可這一晚,她甚至想像到了他們倆做那事兒的種種。
鍾汀雖然實踐經驗單一,但在理論層面上還是見多識廣的。
做婦女史研究不可避免地涉及到那方面的問題,她手上有一本高羅佩的《秘戲圖考》,英文版全插圖。中文版是無圖節本,雖然是內部發行,但出版社擔心流傳出去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刪了大半。她看了英文版之後,只有一個想法,刪了也好。
這一理論基礎給她提供了想像的土壤,種子在這土上生根發芽,不過是棵造刺樹,枝枝幹干都是硬刺,刺得她無處可躲。她用手去擰自己的胳膊,仿佛去擰一個開關,先是逆時針,後是順時針,轉了幾圈之後她終於把思緒的閘門給關上了。
早上她醒來一看,胳膊肘附近有一個接近圓形的紫印子,奇怪,捏得時候也沒感覺有多疼。
他在她旁邊躺著,她的手指觸著他的鼻子,本想使勁捏的,到最後只是輕輕劃了那麼一下。
她同他結婚也不止僅僅是為著她愛他的緣故,還在於她覺得這世上應該沒人比她更愛他了,雖然他是個可愛的人,多的是人愛他。別人或許也會愛他的眼睛鼻子,可她連他打噴嚏的樣子都愛,他打噴嚏時眼睛會不由自主地閉上,兩條眉毛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