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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祈南?”郁嘉木在電話那頭問。
祈南掐了電話。
這是……這是傅舟?
因為和他印象里的少年相去甚遠,祈南一下子也沒有認出來,眼前的這個人老了許多,成熟了,強壯了,但依然挺拔英俊。
祈南皺起眉,神色慢慢肅然起來,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僵硬地問:“你是誰?”
傅舟心裡咯噔一下,難道祈南都認不出他來了?不可能啊,祈南的表情不像是不認識他,那為什麼要這麼問。
傅舟說:“我是傅舟啊,祈南。”
“傅舟?你是傅舟?”祈南如遭雷擊,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
祈南狠狠擰了自己一下,很疼。
這不是在做夢。
祈南忽然快步走過去,抓住傅舟的手,是真的,是熱的。
這個人是活的。
傅舟心頭一熱,反握住祈南的手,卻被祈南像是被蛇咬到似的,忌憚地甩開。
雙方都愣了下。
祈南尷尬地說:“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傅舟心酸不已,看著低頭的祈南,說:“沒關係,是我突然叫你嚇到你了。我們都那麼多年沒見了。”
祈南疑惑地抬起頭,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是……你不是……”
——你沒死?
祈南想這麼問。
可這個問題似乎不用問出口了,人都站在他面前,肯定沒有死啊。
那當年為什麼傅舟的父母告訴他傅舟已經死了,骨灰盒和遺像都擺出來了好嗎?祈南壓根就沒想到傅舟的父母為了拆散他們能做到這種地步。
在當時那個年頭,消息不夠靈通,他後來也沒有去查證傅舟到底死了沒有……問過兩次傅舟的墳墓在哪,他想去掃墓,被罵得很慘,就再也沒問過了,只每年抄一篇《往生經》,供奉在佛前。
這都過了二十年,大活人的,突然冒出來。
祈南除了震驚,就是震驚,緩過來以後,就開始深深地覺得尷尬起來,他還有很多疑惑,想要去弄清楚。
究竟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傅舟見祈南沒有同他想像中那樣感動,不免有幾分失落,但是很快對自己加油打氣,他勸說自己諒解祈南,啊,畢竟都二十年了,是他們人生一半的時間,當年他們也就在一起一年多,就算是彼此的初戀,過了那麼久,各自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祈南能夠認出他來,已經很不錯了吧?慢慢來,傅舟,別著急,不要嚇著祈南。
祈南想了想,說:“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坐下來說吧。”
他們走到廊下,找了間無人的會議室,坐下來,不像是敘舊,倒像是談生意。
誰先開口好呢?
祈南等著傅舟,傅舟等著祈南,最後誰都沒有開口,這緘默慢慢地變得局窘起來。
祈南心亂如麻,緊蹙的眉頭沒有鬆開,斟酌了好久,開口問了:“當年他們告訴我……你父母和我說,你去世了。”
祈南說這話的語氣很輕,屋子裡安靜極了,這輕飄飄的幾個字落在傅舟耳中,卻像是狠狠地擲下個炮彈,炸得他神志不清,腦袋裡都空白一忽,然後才重新開始運轉。
祈南瞧見傅舟驚訝不知情的模樣,心下瞭然幾分,頗為感慨,接著慢條斯理地說:“我以為你去世,離開了這裡,去國外留學,前些年才回國。現在看來,好像是被騙了。”
“我都不知道,祈南……”傅舟又驚又氣,真想立即就回去質問父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瞬間眼眶就濕潤了,“我不知道,祈南。”
祈南見他快要哭了,如坐針氈,很是有種出軌的錯覺,感覺對不住郁嘉木,想要起身速速離開,脫離此等讓他尷尬的境地。
就算是被騙了又能怎樣?
時間也沒法倒流了。
先前和郁嘉木在一起時,他就想過,自己究竟還愛不愛傅舟?
眼下雖不是好時機,卻看明白了……他已經不愛傅舟了。偶爾緬懷的,也是年少時光。
也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有了又愛騙人又能纏人的新男友,已經移情別戀,把舊人拋之腦後了。
方才他還在電話里同郁嘉木說笑呢。
瞧見傅舟難過地快掉眼淚的樣子,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句詩: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這真的很讓他為難,好似他將傅舟始亂終棄了一般。
“祈南,不是我,我沒有騙你。”傅舟忍著沒有哭,他想去握祈南的手,但是又不敢,從決堤般的難過中喘過氣來。
冷靜下來後,傅舟好好想了想,既然這是騙人的,那當初的一些別的事呢?傅舟問:“當年是你自己給我寄信越來越少的嗎?最後一封信也是我退伍半年前收到的了,隔的時間越來越長……”
祈南一怔:“不,我一個月起碼給你寫一封,沒有間斷過。不是你回信回的越來越少?”
“怎麼會?”傅舟哽咽著說,“我也是,寫了好多,一直在等著你。”
祈南一下子就明白是誰在其中搗鬼了。只有一個人能接觸到他寄出的信和收到的信。
大哥。
祈南懵住了,心底萬千思緒攪成一團。
“你有和岑川在一起過嗎?”傅舟忽然問。
祈南回過神:“沒有,你什麼意思?”
他驀地有點氣惱。
“沒有沒有。”傅舟看祈南有點生氣,剎那間明白了,這也是他誤會了,“我還以為……他那麼喜歡你。”
“岑川喜歡我?”祈南微愕地反問。
這件事也是這二十年來頭回聽說。
“你不知道?他沒有表白?”傅舟也挺驚訝。
祈南半信半疑:“不會是你弄錯了吧……”
不過他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岑川去了美國留學,在那創業,非常成功,一直沒有回過,據說出櫃了,和同性戀人結婚定居。
——這是他十年前聽說的了。
就算岑川是同性戀。
也不一定喜歡他啊。
祈南還沒有自戀到覺得人人都愛他。
原來當年全都是誤會!
他們是相愛的!
窗外仍然在下著雨,但傅舟的心情卻是雨後晴霽。
那顆被世事磨礪得蒼老的心,復又回復了年輕時的感覺。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們是不是更有可能可以重溫舊夢、破鏡重圓。
祈南看到傅舟眼中期待而曖昧的光彩,沒有感動,只想避開。
眼前的這個傅舟太陌生了。
他現在有郁嘉木了,就算郁嘉木年紀比他小好多,就算郁嘉木愛騙人,就算郁嘉木也有這樣那樣的不好,又幼稚,又衝動,還老愛吃醋。
可是,他都已經答應郁嘉木了。
祈南都在煩,那小騙子還喜歡問東問西的,回家以後郁嘉木來問他在學校怎麼了,他還編點什麼。
總不能把傅舟的事情告訴郁嘉木吧?
上回只是看到一幅畫就氣成那樣。
這次告訴他的話,應該……應該也不敢氣著鬧分手。
但也很糟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事兒不能告訴他。
當初他還真是有點在郁嘉木身上找初戀的影子的意思,這要是他們倆遇見的話,那真是尷尬的無法想像了。
祈南光是想想,就渾身不自在。
是以,誅心一點的說,他都不希望再遇見傅舟第二次……
過去了都過去了。
唉。
傅舟問:“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祈南說:“挺好的,還在畫畫。”
傅舟哦了一聲。
他在問祈南,祈南並不問他。他們聊到現在,祈南都沒有主動問過半句傅舟如今怎樣。
傅舟咽了咽口水,澀然地說:“我聽說你現在單身……”
話還沒說完,就被祈南打斷了:“呃,我有個男朋友。”
傅舟瞬時哽住了,像是被徑直在胸口中毫不留情地捅了一把,身形晃了晃,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啊,是這樣嗎?嗯……好像也是應該的,我們這個年紀,你沒有戀人也不太可能。他是個怎樣的人?”
“挺好的人……”這話說出來祈南自己都良心隱隱作痛,那個小王八蛋,愛騙人愛吃醋。更多的信息,祈南自己也不好意思說了,他怎麼說得出口?郁嘉木才十八歲。不過再怎麼著,都是他的小男友。
不說被傅舟知道。
被其他人知道……他這臉都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