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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陸飛急忙原封不動將號碼撥回去,電話另一頭果然是占線,聽到那代表線路忙的嘟嘟聲的時候,陸飛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是T市的固定電話號碼,真是厲害,咱們這可是地方電台!恭喜,你的粉絲已經遍及全國啦!」報告著查詢結果,阿達拍了拍陸飛的後背。
陸飛卻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力氣,只是一臉凝重的看著手裡還在嘟嘟響著的電話,拉著阿達借了一間空閒的錄音室,陸飛將阿達遞給他的今天節目的錄音放入播放插口,很快,自己的聲音充滿了整個錄音室,為了方便兩個人一起聽,陸飛用的是公開播放模式。
阿達按下快進鍵,到了那個電話接起的瞬間,兩個人一同豎起了耳朵。
「您好,我是陸飛……」
然後狗叫,女人的聲音,開門聲,腳步聲……
「那隻狗在害怕。」聽到後面的狗叫的時候,阿達忽然開口。
「啊?」陸飛不解的看向阿達,他知道阿達家裡有養狗,純種杜賓,阿達是愛狗人士,工資三分之一花在愛犬身上。
「應該是小型犬,像是博美的叫聲,一開始是警告的叫聲,然後……那個嗚嗚聲是害怕,那隻狗在害怕。」回放了一下狗叫的聲音,阿達認真的說,「我一開始以為它只是在示威,不過後來仔細聽發覺那是害怕的聲音。」
害怕?
那隻狗在害怕?
陸飛陷入了沉思,按下回放鍵,他仔細聽狗叫和其他聲音之間的關係,發現狗兒聲音的改變是在女人開門這個動作左右發生。
那隻狗……在害怕門外的人麼?
門外的人……讓它害怕?產生恐懼感了?
一股涼意,順著陸飛的腰椎慢慢滑了上來。
錄音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放完,看到阿達準備拿出磁碟的手,陸飛阻止了他,然後按下了回放,「有什麼不對麼?」注意到陸飛加大音量的動作,阿達好奇的問,他雖然對狗叫的聲音進行了半專家級的判定,可是畢竟沒有經歷那天的事情,老實說,他對陸飛現在的慎重有點不理解。
「噓——聽,在三個腳步聲之後,是不是還有一個腳步聲?」插入耳機,陸飛自己確認之後將耳機套在了阿達頭上,一臉迫切。
「啊?好吧,我聽就是了,你不要這麼大力……」一頭霧水,阿達還是扣上了耳機。
他注意到,陸飛播放的是錄音的最後一部分,順著陸飛剛才的提示,他重點向腳步聲聽去,男人的腳步聲……狗爪子的聲音……女人的腳步聲……然後——
最後一個腳步聲。
非常輕,如果不是將音量調到最大幾乎聽不出來,那個腳步聲聽起來就像之前腳步聲的回音。
「聽到了,皮鞋的聲音……」阿達說著,摘下了耳機,他向陸飛望去,卻發現陸飛的臉色蒼白到極點,他在害怕,「你這幅鬼樣子幹什麼啊?不就是還有一個腳步聲麼,有什麼大不了……哎?!」
忽然明白了什麼,阿達一念之下扔掉了手中的耳機,熱度一下子從臉上失去,阿達瞪著眼前的陸飛,「餵……好哥們,你……別嚇我……你怕的不是、不是我想的那麼回事吧?」
陸飛一臉蒼白,對他緩緩的點了兩下頭。
阿達愣住了。
自始至終,電話里的聲音只有三個對象:自稱郵差的男人,身為女主人的女人,還有一隻小型犬,好吧,還有一個只會哭的孩子。
從兩人的對話看,門外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郵差,可是從聲音卻可以聽出來,進門的除了那個男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
「呵呵……說不定有兩個郵差,一起送信,結束後決定一起去酒吧喝酒,瞧,我們不就經常這樣?兄弟,今天晚上我們就去喝酒怎麼樣?」阿達的聲音異常的沒底氣,笑聲聽起來也是乾巴巴的。
他笑了半天陸飛也沒笑,最後阿達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我想,我們倆需要的不是酒,而是鎮定劑。」
兩個人終究沒有去喝酒,看著一臉蒼白的阿達,陸飛走到自動販賣機,接了兩杯牛奶,一杯遞給阿達,一杯拿給自己,「估計,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哈——除了幼兒園時期的老師,你還是第一個請我喝牛奶的人啊!」阿達看到牛奶,重新高興起來,接過牛奶就喝,喝的太急,還被狠狠的燙了一下,看他笑哈哈的樣子,陸飛知道阿達已經沒事了,阿達這個人比較粗線條,容易進狀況,也容易出離。
可是他不一樣。
搭乘最後一班地鐵回家,陸飛自始至終一路渾渾噩噩,他拼命想著那個電話,想著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然後發現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陸飛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滿滿一杯水灌了下去,感覺自己慢慢平靜下來,陸飛這才深呼吸一口,脫下外套,換掉鞋子。
今天是那件事發生之後他第一次回家,之前一直住院,衣服還是阿達幫他拿來換的,然後為了不耽誤工作,出了醫院他便直接去了電台。重新回到這個自己住了五年的公寓,他忽然覺得這個自己已經住習慣了的地方看起來好陌生。當時為了結婚他特意買了適合家庭居住的房子,不過最後婚沒有結成,為了還貸款委實辛苦了四年,直到現在自己事業有了起步,憑自己現在的工資,大概再努力三年就可以把貸款提前還清,陸飛不喜歡負債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背了一個烏龜殼,讓他感覺很不好,不過這種意識大概也說明他已經老了,畢竟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是很習慣使用貸款提前消費的一代。
簡單煮了點蔬菜肉粥囫圇吞下肚,沒多久,想去廁所的時候,陸飛楞了一下,視線猶豫的移向左手邊的廁所,站起身,他慢慢走了過去。
裡面並沒有阿達敘述中的那種狼藉,地板很乾淨,沒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在,視線挪向洗手台,上面一片白紙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那封信吧?
明明已經仔細看過的信,因為前幾天的經歷忽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將信紙拿起來,陸飛看到信紙下邊緣觸目驚心的黑紅色:血跡!
陸飛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上面的血跡明顯比自己之前看到的多了很多,信紙的下部幾乎全部被浸透了,幹了之後紙張變得凹凸不平。陸飛的視線再度落在紙上空白的部分,十八個數字現在只能看到前面的十三個,後面的已經完全被血浸透了,模糊不清。
盯著那幾個歪歪扭扭的數字,陸飛的眉毛慢慢皺了起來,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靈機一動,他拿著那張紙走出衛生間,坐在外面的沙發上,他從茶几下面拿出一張便簽紙,隨手按照上面的數字寫起來,寫到8的時候,他的手頓住了。
他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盯著茶几上平行放著的兩張紙,他感覺自己開始渾身發冷。雖然右手這張信紙上的字跡明顯成熟流暢,可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兩張紙的寫字習慣其實是一樣的,特別是數字8!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過來小時候的習慣,正常人的數字8通常是一筆寫完的,可是他卻從小養成了上下畫兩個圈的習慣,小時候他的8寫的相當大而且笨拙,不過現在就完全沒有那種情況,不過他的8確實寫的比一般人要圓潤。
這封信里的東西真是自己寫的不成?
這個念頭一旦在陸飛腦中生了根,便再也消不去了。非但如此,他的回憶反而越發清晰起來。他開始注意到寫信用的紙,他發現那其實不是信紙,上面一條條橫格,信紙上邊緣有破碎的撕過的痕跡,明顯是從一個本子上撕下來充作信紙的,非但如此,這個格子很熟悉……
心中一動,陸飛想起來了:他小時候在幼稚園用的不就是這種本子麼?淡紫色的橫格,和市面上其他本子的橫格顏色不同。
陸飛的心裡忽然冒出一股寒氣。
那個字跡也越發眼熟起來:難道……這封信真是他寫的?
這個念頭讓陸飛微微發抖起來,他這回非常認真的看向信的內容,越看越是驚心,那幼稚的字體竟是如此的熟悉……
真的是他寫的!
心思一動,陸飛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用力將它扔進馬桶旁邊的垃圾桶內,站在鏡子前,他低著頭,半晌叉大步走到那個垃圾桶旁,蹲下身子企圖將那個紙團揀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信封,拿起紙團,陸飛用另一隻手將那個信封也撿了出來。
「陸飛」
稚嫩有些歪曲,非常規規矩矩的簽名,飛字最後一個飛最右邊內部那個升不仔細看就會被看作「井」字,那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改掉的習慣。這封信果然是他寫的,而且是他小時候寫的。
慌亂的將信封信紙放在一起,陸飛將他們扔進了自己床頭櫃最下方的保險柜。醫生已經反覆叮囑過他這段日子禁止服用安眠藥物了,可是猶豫了半天,陸飛最終還是抓起了那個藥瓶,小心翼冀的倒出一粒藥片,將其他的藥片全部倒進馬桶衝掉,他重新躺回床上,蓋上被子,準備睡覺。
睡吧,睡著了就好了,你看,現在天很黑,我們該睡覺啦。
睡不著的話,就數自己的心跳……
只要白天到了,我們就安全了。
閉上眼睛,陸飛耳邊響起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那個聲音……什麼時候聽過的呢?
很輕柔,仿佛就在耳邊,那個……是他第一次對人的聲音感興趣吧?第一次發現人聲原來如此有魔力,聽著那個人的聲音,他仿佛被催眠。
數著自己的心跳,陸飛感到自己陷入了黑暗的懷抱。
那一夜果然安然無事,有了充足的睡眠,第二天陸飛感覺自己果然精神了許多。在電台見到阿達的時候,阿達對他咧出一抹笑,「沒事啦?」
「嗯,睡了一覺,好很多。」
「是麼?那……今天我們要出去採訪,去T市。你……這把老骨頭要不要去?」
「……去你的!你才老骨頭吧!」笑了笑,陸飛錘了一下阿達的肩膀,T市正是那天撥出那個奇怪電話的城市,阿達之所以有這樣一問,也是顧慮他的心理。
打打鬧鬧中,一天的工作開始了。兩個城市離得很近,T市最近發生了一起嚴重的隧道坍塌事件,因為正好處於兩個城市連接的部位,所以本市對這件事情也相當關注。因為事故也涉及了部分地鐵線路,所以最後的訪問是對地鐵上人群進行任意性訪問,像往常一樣,幾個人分組,他和阿達自然是一組,一人買了一張天票,兩個人帶著簡單的設備進了地鐵站。
電台的賣點自然是聲音,一進到地鐵站,阿達就扛著設備去收集他想要的聲音,而陸飛則負責背著其他的東西緊緊跟在他身後,作為錄音師,阿達的工作能力是沒的說,他總是能發現一些有趣的點子,而天生對聲音很敏銳的陸飛雖然不是錄音師,不過往往能注意到一些別人不會去注意的聲音,兩個人合作多年,一直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