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房間前方有兩扇小門,其中一扇上面寫著「停船時不要使用」的字樣,她猜裡面是廁所,隨手推開門--那裡果然是廁所兼浴室,非常小,一個人進去剛好,架子上有兩塊白色的浴巾。地方實在小的可憐,不過所幸很乾淨。
她接著推開了另外一扇門,出人意料的眼前豁然一片蔚藍,她驚訝的發現,推開門的自己正站在甲板上。
「很漂亮吧,特意給乘客開了一扇推門見海的門呢,這船真不錯。」
旁邊忽然傳來的話聲讓關魚忍不住轉頭:說話的人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個子不高中等身材,長相普通不過衣著很講究,看起來倒也可以稱得上衣冠楚楚,那人看到自己看他,於是伸出一隻手來,「您好,我是常信然,今年三十八歲,律師,徵婚中。」
看著男人伸出的手掌,關魚猶豫了一下,說實話,身為醫生她有著相當的潔癖,一般情況下她會儘量避免和人肢體接觸,眼前這個陌生人有點太……
男人的手掌卻固執的不肯放下,無奈之下關魚正要伸出自己的手,忽然旁邊插過來一隻手掌代替自己,搶先和那個常信然握了手。
「你好,我是許歌,女士的年齡是秘密不能說,家庭主婦,一個三歲男孩的媽。」快言快語的女人用清脆的聲音笑道。
那是一個長相相當漂亮的女人,一頭捲髮,黑色中微微挑染了幾綹,顯得不那樣厚重,臉上有著得體的淡妝,笑起來左邊的臉頰有一個深深的酒窩,此刻,她一手和常信然握手,另一隻手裡牽了一個小小的男孩。
「浩浩,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鬆開常信然的手,許歌抱起兒子,笑著逗弄兒子,小傢伙長相和母親很像,長大絕對小帥哥一個,不過看起來卻異常害羞,縮在母親懷裡蹭了很久,半天才露出一雙眼睛好奇的看著關魚。
感謝他的母親剛才為自己解圍,關魚對小傢伙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然而孩子卻在自己朝他微笑的瞬間,將頭重新埋到母親懷裡,覺得有點尷尬的關魚於是將頭轉到另外一邊去。
許歌是一個人帶著兒子出來散心的,雖然這麼說,不過她看起來並不覺得寂寞,何況從剛才的對話就知道,許歌是個熱情開朗的女子,這種人多半擅長與人結交,本來也不會寂寞。
常信然一開始就將自己的職業年齡全盤托出,對於一見面的女性就說出徵婚這種話,這種人性喜炫耀,沙文主義,多半有些浮誇,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是騙子。
不知不覺,關魚對這位住在自己右邊房間的男子抱了相當的警戒心。
關魚所在的上等艙,位於郵輪的最上層甲板,晴天號的房間越往上等級越高,視野也好,不過相對的房間也少,這一側的房間看起來一共有五間,她住在正中間,常信然住在她右邊,而許歌帶著兒子住在和她隔了一個房間的左側,剩下未知住戶的房間還有兩間。
對於自己周圍住了什麼人,關魚其實是不在意的,她只希望旁邊的鄰居不要太吵,船上的房間她不指望有什麼隔音,帶著孩子的許歌,住的和她有一定距離這一點,讓她某種程度上鬆了口氣:小孩子經常會有些吵鬧,吵鬧影響睡眠,不是麼?
關魚帶著沒有意義的微笑,無意識的打量自己左側的房間,這時,常信然忽然壓低聲音說話,他的身子向她靠過來,靠的有點太近,關魚不自在的向外移了移。
「你旁邊的房間沒人啦,據說是個老太太,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來,我之前向船員打聽過。」
常信然果然是個愛說話的人,他的話讓關魚忽然愣了愣,難道原本住在自己左邊,卻沒來的乘客是外婆……
正想著,常信然卻繼續說了,他的語氣里多了一絲抱怨。
「我才慘,我右邊住的是一個怪人,人看起來倒正常,可是卻帶了一個好大的行李,還是讓人抬進屋裡的,看了就邪門,我問船員那裡面是什麼他們也不說,希望不要是什麼極端恐怖分子才好,是的話我肯定第一個倒霉!」
一定是那個叫蘇舒的郵差!
一聽到常信然的抱怨,關魚立刻確定了那個男子的身分,光是那個特大號的行李就可以讓她確定了!
她想說些什麼打斷常信然無休止的強迫交談,許歌卻先她一步開口,還是笑嘻嘻的輕柔語調:「不要緊的,如果你受傷的話,關小姐一定可以救你的。」
「啊?」常信然愣了愣。
笑著看向關魚,許歌接下來的話讓關魚愣住了--
「因為關小姐是醫生啊。」
「你怎麼知道?!」關魚有點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說過自己的身分麼?不可能啊!她從來不會對陌生人說太多的……
「因為味道啊。」對關魚的驚異只是微微一笑,許歌忽然湊向關魚,挺翹的鼻子在她身上裝模作樣嗅了嗅,笑著道,「果然……消毒水的味道哩!」
「呃……這樣啊……」關魚聽著,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袖口,會有味道麼?
「我原來是員警啊,經常和法醫打交道,所以對那種味道很敏感。」
面對關魚的疑惑,許歌善解人意解釋道。
員警……法醫……
關魚點了點頭,她看到常信然哆嗦了一下,然後說覺得外面冷,所以想要先回房去。
關魚看到許歌對自己眨了眨眼,然後抱著兒子也離開了。在海面上吹了一會兒風,感覺甲板開始微微顫抖的關魚,心裡微動。
啟航了。
第二章人魚傳說
船上的日子很簡單,一開始還會覺得一望無際的海面遼闊壯觀而新鮮,可是看久了就覺得無聊起來,而且說句實在話,十一月的海風已經有點涼了,天色越晚就越涼,不多久甲板上就剩下關魚一個人。
她看著海面,忽然想起外婆。聽人說,外婆是個喜歡看海的人,可以一個人看著海面,一看就是一天,如果身體允許,她可以天天看著海面,什麼也不做。
海面……有什麼呢?
「海面沒有什麼,海的魅力在於海底。」
旁邊忽然一個男聲讓心不在焉的關魚嚇了一跳,聽到對方話里的內容,自己竟是把心裡想的話,不知不覺說出去了,又羞又嚇。
關魚猛地轉頭,發現旁邊距自己三米開外的甲板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卡其色帆布裝,腳蹬一雙大馬靴的男子,看起來就像電視裡那些探險者,那身打扮配上男子一臉粗獷的落腮鬍,別說還真有幾分探險者的味道。
關魚看到他身後的房門開著,是常信然右邊的房間!她驚訝的發現這件事的同時,心裡多了另外的疑惑:如果這個人住在那裡的話,那個郵差住在哪裡呢?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掌握郵差的行蹤,而無形中鬆了口氣的關魚,重新把心吊了起來。
不過表面上她卻不動聲色,驚訝這種表情只在她臉上停留瞬間,關魚很快恢復了平時鎮定自若的樣子,她是全科醫生,不過最早她的專業其實是心理學。
在原來的城市,剛畢業的時候,她曾經在警局工作過一段時間,給犯人做心理輔導。見的人多了,她習慣讓自己隨時保持穩重醫師的姿態,這個也算是職業病。
「海底?海底……你是說魚?」她也習慣了透過對話判斷對方。透過對話,透過一些細小的內容,她在心裡暗暗評價和自己說話的人的性格,職業,以及精神狀況--這也算是職業病,所以她註定無法和人好好交往。
「魚?你是說我們盤子裡吃的那種魚麼?」那個男人看著海面,忽然哈哈大笑,他的聲音極是雄厚,即使在輪船運行的雜訊中,他的聲音還是顯得很刺耳。
關魚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不是麼?海底不就是有魚,有水糙……對了,還有螃蟹,蝦子……」
故意用一副無知的姿態面對對方,關魚笑了笑。
「一般人都是像你一樣想,螃蟹?蝦子?嘖!」
男人頗為不屑的哼了一聲,有些人本來口風很嚴的,可是面對一些看似什麼也不懂的人的時候,往往會說一些平時不和人說的事情,深諳這個道理,所以關魚才故意用那種口氣和對方交談,果然,對方看了眼自己。
「你知道人魚麼?」
「人魚?」關魚抬起頭,「安徒生的童話里看過,擁有人類上半身,魚類下半身的奇怪生物。還有人說吃了人魚肉會長生不老。」
「哦?你覺得人魚存在麼?」審視一般,男人垂眼看著關魚。
關魚卻低下頭,想了很久,「我想……應該是存在的。」
男人「哦」了一聲。
「任何傳說絕對不可能是空穴來風--我一直是這麼想的,雖然事實可能和傳聞不符,不過一定有它的源頭。」慢慢抬起頭看向海面,關魚用彷佛自言自語的聲音繼續說著。
「比如外星人的傳說,我想應該是有外星人的,否則不會有那麼多人對所謂的外星人的描述那麼統一。我想人魚也是一樣吧,當然有說法是,人魚其實只是一種長相醜陋的動物美化後的稱呼,不過……我心裡想應該會有的……我希望有……」
關魚忽然想起來了,人魚的故事其實是外婆告訴自己的。
「我想起來了……外婆告訴過我,人還是不要見到人魚比較好,因為人魚是會帶來災難的生物……」
久遠的記憶像是忽然開了匣,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從fèng隙里漏出,關魚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和外婆僅有的接觸。
那個時候,那個晚上,沒有睡覺的外婆就是在看海的方向,外婆摸著自己的頭,是了,她除了撫摸自己的頭,還和自己說了話,說了什麼呢?
「外婆,你看什麼呢?這麼黑,那裡有什麼好看的?」自己當時好像是那樣問外婆的。
「那裡是海。」
「這麼黑外婆也能看到?」
「嗯,多黑也知道,哪怕看不到,我也知道那裡是海。」
「海好大,媽媽說海里有咬人的蛇,我怕。」那是真的,所以關魚從來沒有下過海,別說海了,她連游泳池也沒下去過,似乎天生的,她對水有一種恐懼感。
「除了咬人的蛇,海里還有別的東西啊……」外婆當時好像笑了的,「有魚,有蝦,還有珊瑚和各種顏色的海糙,還有人魚。」
「人魚?那是什麼?是一種魚麼?」
「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它們是人,也是魚,它們有著人的部分,也有著魚的部分。它們是一種奇妙的生物。」
「哇……外婆見過人魚麼?見過的吧?說的這麼詳細,外婆一定是見過人魚的!」
她當時好像抬了頭,卻沒有看清外婆的表情,因為外婆落下來的細細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嗯,見過的,外婆年輕的時候見過。」
「哪裡哪裡?海里麼?」
「嗯,外婆坐船出海,然後見到了人魚。」
「……人魚一定很漂亮吧,真好,我要是會游泳就好了,我也想見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