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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小夏愣住了,許歌也愣住了。wrxt
「救我?哈……你怎麼救?別說我了,其他那些人,你又拿什麼救?
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關魚卻又是點點頭,冷汗順著她點頭的動作,從她額頭流下,臉色已經難看的要死,可是她卻笑了,「你說的沒錯,我救不了我自己,可是我能救你們,就算我救不了小夏他們,可是至少,我想救你。」
許歌皺起了眉毛。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想要吃人吧?想吃想的不得了吧?不要吃別人了,吃掉我吧。我哪裡也不去,乖乖的讓你吃,好不好?放過其他人吧,這麼久以來,夠了……」
「你說什麼!」
小夏不敢相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關魚勉強回過頭去,給了他一朵笑容,然後重新面對許歌。
「其實……我早就這麼打算了,不過當時沒有想起你……沒有想起許歌的事情,我只是想著,如果實在撐不下去,就死我一個人好了。我是個拖累,你們卻還一直看護著我,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小夏,只是一直沒有說。
「不過如今,我不能讓你們被吃掉了,我要把自己給許歌。」
盯著許歌,關魚忽然偏頭苦笑了,「你很痛苦吧?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很痛苦吧?所以那時候才每天和我說話,你想把自己的痛苦說出來,你希望有人可以讓你擺脫,所以才接受治療的,不是麼?
「可是我呢?卻扔下你逃走了,作為醫生,拋棄了自己的患者,我本也不是什麼好人。」關魚笑著,她搖著頭,忽然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有一次,只有一次,她在許歌面前睡著了,那次她睡得很好,夢裡有一隻手在不停的摸著她的頭髮,讓她想起了外婆溫柔的手掌,她醒了,看到許歌鮮血淋漓的手指頭,半晌才醒悟過來那是她自己的傑作。
然後她做了什麼呢?
推開許歌,推開椅子,她頭也不回的逃走了,辭職信也是後來讓人轉交的,她就那樣逃走了。
現在想起來,許歌那天什麼也沒做,她渴望人類的血肉渴望的要命,可是她卻沒有碰眼前的自己,相反,她咬爛了她自己的手指頭。
那是病,身為醫生明明是知道的,可是自己卻比其他人更加害怕,她甚至沒將她的病人當作人類對待。
那時候,許歌明明還是有人性的,可是她呢?她做了什麼呢?
她沒有人性的逃開了,還說許歌是「它」。
她原本就欠許歌一個救贖。
「所以,吃掉我吧。」看著許歌,關魚溫柔的笑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
許歌卻紅了眼睛,手裡的剪刀用力切下去,正要再度揮出,卻猛地被關魚抱住了,關魚抱得那樣用力,她一定是把全身最後的力量使出來了,許歌感覺自己被關魚用力抱住,然後撞出門外,她竟然抱著自己投向了大海。
「啊!啊!」許歌的慘叫聲劃破靜寂,然後就是撲通的落水聲。
小夏嚇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半晌查看了一下常信然的鼻息:沒有鼻息……
想起剛才的落水聲,他瘋了一樣衝出門去,扒住欄杆,「關魚--關魚!關魚!」他愣了愣,然後像是忽然做出什麼決定似的,他猛地從欄杆處跳了下去。
許歌在甲板上爬起來。
沒錯,是甲板上,在最後一秒鐘,她推開了那個瘋女人,那個女人落進了水裡,而她則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疼……」
呻吟了一聲,她向水裡看了一眼,隨即又是一抹身影從她眼前墜落,緊接著又是撲通一聲,有人跳下去了。
「傻瓜,一群傻瓜!這種地方的海里,去了能活命麼?」嘴裡嘟囔著,許歌爬起來,向房間內走去,她要節省力氣慢慢休養,然後慢慢等待活下去的機會,她會活下來,哪怕是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
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無法理解,什麼是人間地獄。
一開始日子還算好過的時候,大家都是互相鼓勵的好夥伴,每個人看起來都友善,可是後來呢?
發現活命的機率極小的瞬間,大家的眼神都變了。
她被自己最親密的人襲擊,看到自己身上的咬痕才知道:他們--竟然想要吃掉自己!
因為她是最弱的一個,所以她成了眾人首先攻擊的目標。
沒有一個人出來保護她,她躲躲藏藏,每天擔驚受怕的活著,那一瞬間,她才知道那些早在海難中死去的人是多麼幸福!
因為他們提前死去,所以不用面對如此的地獄,能夠在那一刻一起死去有多好?
可是她活下來了,她不想被那些人殺掉,她要變得夠強,如果他們這些人有人能活下來的話,她要是那唯一一個。
她吃掉的不是那些相交多年的友人,她吃掉的本是沒有人性的魚。
她的那些好友死掉了,早在那場海難中就死掉,幸福的死去。
小心翼翼從側面的樓梯,爬到他們之前容身的房間,看到角落裡一個黑色箱子的時候,許歌笑了。
那正是她要找的東西。
她一開始就盯上那個箱子了,確切的說是那女人外婆的棺材,早在仇天說那個箱子是他救命恩人的時候,她就留意了那個箱子,想想看:一個裝了一具屍體的箱子,上面拖了一個個子高大的男人還能浮起來,那只能說明那個箱子的浮力非常不錯!
對於其他人或許不可能,可是對於身高只有一米五七的她來說,那個箱子完全可以成為她的救生筏!
所以一開始許歌就知道,那個箱子將成為救她命的最終手段。
她打開了那個箱子,關魚外婆的屍體躺在那裡,那是後來找到後,重新放到裡面的。屍體有些幹了,看到那脖子上有牙印,卻仍然面無表情的屍體的時候,許歌的眉毛皺了皺。
她……當時明明是想襲擊關魚的,可是咬下去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名陌生女子,那個女人發出尖叫,就是那聲尖叫引來了眾人。
不敢帶著那女人逃跑,她將那女人扔在了中途,誰知後來被蘇舒他們找到的時候,那個女人竟變成了關魚外婆的屍體。
屍體的頸部有牙印,她的牙印。那是被她襲擊後的證據。
許歌當時心裡感覺非常怪異,許久沒有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然後他們在棺材裡發現了關魚,大概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他們口中的「怪物」做的,可是許歌卻心知肚明:自己什麼也沒做。
她於是知道這艘船一定有哪裡不對勁了。當下之宜就是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把棺材裡原來的主人抱出來扔到一邊,然後在裡面翻了翻準備躺入,掀開底板的時候她看到了什麼?
「哼--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那些東西提醒了她必須離開。把自己不需要的東西扔出去,許歌吃力的將棺材推出門,再用力一推,棺材落入了海中,然後她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也跳入了海中。
她落的位置剛剛好,就在那個箱子旁邊,吃力的掀開蓋子扔到一邊,許歌小心的爬進去,躺好之後,她抬起手,抹掉了眼角不知什麼時候跑出來的一滴眼淚。
她會活下去,不管情況變得如何惡劣,她一定會活下去。
海水隔著木板輕輕拍打著她,輕輕搖晃著、推著她漸漸離開那艘白色的巨大郵輪。許歌閉上了眼睛,她累了,這幾天下來她非常的累,雖然肚子很飽,可是那種時時刻刻提防別人的高度戒備,讓她的疲勞感大概是其他人的五倍。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的,可是眼皮卻漸漸耷拉下來。
「許歌!許歌!」
有人叫她名字的聲音。許歌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想要坐起來,卻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於是小心翼翼的,她穩住棺材,用眼睛警醒的探看四周。
沒有人……啊?
黑色的大海,黑色的天空,周圍很暗,不過她確實沒有看到任何人。
「許歌!」
然而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這一次是在她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聽到的,所以特別明顯。那個聲音離她非常近,簡直就像湊在她身邊和她說話似的。
「誰?」許歌坐了起來,她有點慌張了。
「許歌!許歌!」
然而彷佛故意嚇唬她似的,那個聲音第三次響起了。
三次聲音,三次不同的聲音。接下來,不管許歌怎樣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些聲音就是響個不停,聲聲越發急切,就像催魂令一般。
許歌忽然愣住了。剛才響起的兩個聲音,終於聽起來耳熟了,那個聲音是……嚴俊明還有……常信然?
那兩個人……不是死了麼?被她咬死的,吃掉的。
許歌害怕了,她捂上自己耳朵,卻發現那些聲音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聽起來更加真切了,就像從她體內發出的一樣。
等等--體內?
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嚴俊明死前的時候聽到過聲音,叫他船長的聲音。
而常信然活著的最後幾天裡,也提過聽到嚴俊明叫他的聲音,因為聽到那個聲音,常信然才相信嚴俊明還活在世上的,然而那個時候,嚴俊明其實已經被她吃掉將近一半。
等等……讓她想想,在嚴俊明之前,她吃掉的是柜子里發現的四具屍體,那些人穿著船員的服裝,對了……後來蘇舒他們說過那是晴天號船員的屍體,而嚴俊明則是之前晴天號的船長……
「喂!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麼?有人叫我船長!」
「許歌!你要嚴俊明別叫了,我要睡覺!」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嚴俊明和常信然的話,一下子在她腦海里鮮明了,她不記得那兩個人的表情了,可是他們當時說的話她卻完全記起來了。
他們聽到的聲音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聲音的主人都是被她吃掉的,細嚼慢咽吞入腹中的……
等等!
腹中?
許歌臉色刷白,她顫抖的將雙手用力壓向自己的雙耳,閉上雙眼,她認真的聽--
「許歌!」
「許歌!」
「壞阿姨!」
「小歌!」
……
她聽到了!她聽到好多好多的聲音!好多好多的人!那些人在她體內大聲的說著話!
「不……怎麼會這樣……」許歌的手一下子從耳朵滑到了自己的腹部,雙手顫抖碰觸著自己的肚子,隔著薄薄的肚皮,她感到被人用力敲打的感覺。
是手掌,她掀開自己的上衣,看到自己腹部用力凸出的,赫然是手掌的形狀。
不只一個人的手掌,越來越多不同大小的手掌一起推著她的腹部,就像想要破腹而出一樣,與此同時,迴響在她腦中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許歌聽到無數的聲音在嘶吼。
「出去!我要出去!」
看著自己被撐得幾乎透明的腹部皮膚,許歌真的怕了,她驚聲尖叫,抱住自己的頭,卻在發現這個動作讓聲音更加清楚的時候立刻鬆開了手,她拼命按壓自己的肚子,卻感覺有東西隔著肚皮抓住了自己的手。
許歌的眼睛一下子瞪的大到不能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