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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其他四個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腦袋還無法接受他們聽到的事實。喬邵北這時候開口了,他依然死死握著展蘇南的肩膀,兩個人彼此支撐著。
“如你們所願,我和蘇南趕走了小河。”把早已抽完的菸頭用力按進菸灰缸里,喬邵北的眉心間和展蘇南一樣,充滿了痛苦。
“本來,小河打算告訴我們孩子的事,可是,他卻沒有機會告訴我們了……”喬邵北看向展蘇帆,對方已經傻了。“蘇帆,你不要怪我們不原諒你。那天如果不是海中哥趕到,小河和孩子很可能就那樣死在你的手上了。你差點打死我們的孩子!”
“哥……邵北哥……”展蘇帆悔恨的淚水湧出,他伏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喬邵北看向兩位老爺子:“爸、展叔,你們說我們不該瞞著你們。那你們告訴我,我們要怎麽跟你們開口?怎麽跟孩子開口?怎麽跟‘小河’開口?!”最後一句,喬邵北的口吻猛然重了許多。
“小河帶著一身的傷離開瀛海,他還懷著孩子。他身上只有500塊錢,買了車票他甚至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他有傷,找不到工作,只能露宿街頭,靠撿垃圾賣錢活命。有位大娘看他可憐,收留了他,小河這才有了個棲身之處。後來肚子一天天大了,他不敢讓人發現,只能偷偷離開。隱姓埋名,甚至還得男扮女裝,小河到另一個地方擺攤賣紙花來維持生計,因為他不能去打工。”
“你們要孫子,那你們知不知道小河懷他們的時候甚至連吃條魚都吃奢侈的事!他每天都得精打細算,吃顆雞蛋吃塊豬肉都得猶豫再三。他得給孩子存錢買奶粉、買衣服,他甚至還得存錢去買醫書,因為他不能去醫院生孩子,他只能靠自己!”
就是魏海中都流下了眼淚,兩位老爺子失神地看著他們的兒子,早已老淚縱橫。
喬邵北扭頭看向窗外,掩飾住自己的失態。抽了一根煙情緒穩定一點的展蘇南接著開口:“小河生陽陽和樂樂的時候是留了遺書的。他把孩子交代給海中哥,怕孩子受委屈受歧視,他在信上甚至要求海中哥隱瞞孩子的身世,因為他不相信你們會接受他為我和邵北生下的孩子。”
“我,我……”展坤和喬作行用力拍打自己的腿,悔,悔啊。而聽到這件事的魏海中則是雙手捂住臉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他不配做顧溪的大哥,不配。
又點燃一支煙,展蘇南看著升起的煙霧說:“小河一個人生下孩子,沒有人照顧他,他根本做不了月子,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孩子滿月後他帶著孩子到了浦河,遇到了徐家的人。徐家的人看他和孩子可憐,收留了他們,他們這才有了安生之處。小河沒有學歷,身上的錢不多,他又要帶孩子。他在街上賣烤玉米、烤紅薯,挨家挨戶地賣蒸餃賣包子。後來伯父伯母看不下去了幫小河照顧孩子,再後來,他們乾脆認了小河當兒子,要不是有伯父伯母,小河能不能撐到我們找到他都是個未知數。”
“孩子很聰明,他們兩歲起就有記憶了。他們記得父親的辛苦,記得父親起早貪黑地擺攤掙錢,記得父親怎麽辛苦地撫養他們。小河雖然被徐家認了乾兒子,可他是承了徐家的恩情,又寄人籬下,十幾年哪能沒有委屈。孩子心疼爸爸,小小的年紀就要學著做家務,幫著爸爸擺攤掙錢,還要保護爸爸不受欺負。十一歲的孩子……寒冬臘月的天在外頭幫爸爸賣餃子,過年還要去賣糖葫蘆只為了能給爸爸多掙點錢。孩子的臉上、手上、腳上都是凍瘡。”
展蘇南的拳頭握了又握,看向還伏在地上的展蘇帆,咬牙:“蘇帆,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你當年的行為傷了小河一輩子!他的胸骨因為你的毆打變形,導致他一到冬天就咳嗽。他的額頭上現在都還有你留下的傷疤。他累的時候總是頭疼的厲害,這都是你的傑作。我的兩個兒子更是差點死在你的手上,你說,我怎麽能不恨你。”
“哥……對不起……對不起……”展蘇帆哭得泣不成聲。
展蘇南轉向兩位捂著胸口、呼吸不上來的老人,出口的話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最終,他悲傷地問:“爸、喬叔,我和邵北有我們的罪要償,你們,也有你們的孽要還。十二年……我們對小河和孩子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煙消雲散的。在陽陽和樂樂的記憶中,他們的爺爺奶奶就是徐大爺和徐奶奶,我和邵北要怎麽告訴他們他們的親爺爺在瀛海、在這裡?爸,喬叔,如果沒有陽陽樂樂,你們還會像現在這樣接受小河嗎?”
展坤和喬作行回答不出來。
“你們不會。”展蘇南代兩位老人家回道,然後他滅掉手裡的煙,深吸了口氣說:“十三年前,我們選擇了親情,這回,我們選擇愛情。我不會再讓小河受到半點的委屈。孩子的事沒有小河的同意我和邵北不會鬆口,即使小河同意了,我們也要先徵得孩子的同意,絕對不會勉強他們。”
“蘇南。”展老爺子和喬老爺子祈求,“我們錯了,要我們怎麽改都行,讓我們,見見孫子。讓我們,跟顧溪說一聲,對不起。”脾氣硬了一輩子的兩位老頭子在這一刻是徹底軟下來了。根本顧不上丟臉不丟臉了,兩位在兒子面前強勢了一輩子的老爺子聲淚俱下,悔恨不已。
面對此時的父親,展蘇南和喬邵北的心理也特別的不好受。見兩人沒有松嘴的意思,展老爺子心慌地央求:“蘇南、邵北,我們是老糊塗,我們,對不起你們和顧溪,對不起孩子……求你們給我們一個改過的機會,我,我們會把顧溪當親兒子疼,給我們一個機會。”
喬作行在一旁連連點頭:“蘇南、邵北,我們錯了,看在我們一隻腳都已經買進土裡了,你們就給我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兩位老爺子什麽時候這麽委曲求全過?展蘇南的牙關緊了又緊,說不出答應的話。這不是給一個機會就能完事的。他們好不容易讓顧溪重新接受了他們,萬一顧溪見到老爺子又想起傷心事怎麽辦?還有孩子。孩子很敏感,一旦弄不好傷到孩子幼小的心靈怎麽辦?
見兩人還是不松嘴,展老爺子和喬老爺子站了起來,兩人彎身就要朝展蘇南和喬邵北鞠躬道歉。喬邵北這時候出聲:“現在還不是時候。”
兩位剛彎下腰的老爺子立馬直了起來,一臉的驚慌:“什麽叫還不是時候?”生怕兒子不耐煩,喬老爺子抹抹臉又趕緊說:“我們願意等,多久都等。”
展坤重重點頭:“我們等,我們等。”
兩位一輩子硬漢的老爺子這時候卻如此的委曲求全,展蘇南和喬邵北心理的滋味要多複雜有多複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在心理嘆了口氣,喬邵北毫不避諱地說:“小河最近正在調理身體,要保持心情愉快、心態平和,絕對不能有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還有,陽陽和樂樂很聰明,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讓他們查到真相。小河不想讓孩子知道當年的事,他給孩子起名朝陽朝樂就是希望他們能快快樂樂的。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的親爺爺不僅一開始並不喜歡他們,甚至過去還傷害過他們的爸爸,他們會很傷心,會被這些事情傷到。何況陽陽現在有傷,也不是時候。”
“那,那,那我們該怎麽辦?”喬作行六神無主了。
展坤則問:“顧溪他,為什麽要調理身體?是不是,又哪不舒服了?”
展坤一問完,喬作行這才反應過來,也很擔心地問:“顧溪的身體很不好嗎?你們沒帶他去醫院看看?老毛病最傷人,千萬不能拖啊。”
喬邵北看了展蘇南一眼,面無表情地丟下一記重磅炸彈:“小河想生個像蘇南的孩子,只是他身體不好,本身也不易懷孕,所以在調理身體。”
“什麽?!”
展老爺子和喬老爺子當即蹦了起來,展蘇帆不哭了,魏海中放下了手。
“什麽?!你再說一遍顧溪怎麽了?!”
展蘇南不悅地哼了聲,重複道:“小河想生一個像我的孩子,一直在調理身體。”
“什麽?!”展坤一個健步衝過去雙手揪住展蘇南的衣領,“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顧溪,顧溪不是,男人麽?怎麽能生孩子的?!難道,難道他其實是女人?!”
“爸!”用力掰開父親的手指,展蘇南扯扯衣領,蹙眉:“小河是男人,只是他的身體比較特殊,有一定機率的生育能力。陽陽和樂樂就是這麽來的。”
展坤的嘴張得能吞下一顆雞蛋了,今天受的刺激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展坤按住自己的心窩,虛弱地叫喚:“海中,藥,藥。”
魏海中趕緊倒出兩顆藥,拿了杯水手抖地給老爺子又餵了兩顆救心丸。這邊他剛餵完,那邊喬老爺子也虛弱地叫喚了:“海中,也給我來兩顆。”
魏海中又趕緊給喬老爺子餵了兩顆藥。心臟跳得沒那麽厲害了,展老爺子眼睛發亮地問展蘇南:“顧溪,真的要給你,生孩子?”這個時候他哪還有心思去管顧溪是男是女。
展蘇南很酷地點了點頭,然後很不客氣地說:“你別光想著認孫子認孫子。小河受的苦,孩子受的苦你打算怎麽辦?尤其是小河。你別想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小河不計較,我很計較。”
兒子說的沒錯。不先補償“兒媳婦”他就別想抱孫子。可是……展坤很為難:“那我們該怎麽做?當年的事我們做得那麽過分……就像你們說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示弱的模樣哪裡還有一點曾經叱詫黑道的展老大的雄姿。不過這種時候還管什麽雄姿不雄姿的。
喬作行也可憐兮兮地圍了上來:“蘇南、邵北,你們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我們錯了,我們真心悔改。當年我們老糊塗,做了對不起顧溪和孩子的事。我們改,認真改。只要能得到顧溪和孩子的原諒,讓我們做什麽都成。但別不讓孩子跟我們相認。我們老了,沒幾天好活了。”
魏海中也湊過來:“蘇南、邵北,我也要彌補,我對不起小河對不起孩子,要不是我,小河也不會心灰意冷。”
“哥,邵北哥,還有我。”展蘇帆直接跪著走過來,臉上還帶著淚,“整件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引起的,我是罪魁禍首。”
展蘇南吸了口煙,沒吭聲,喬邵北開口:“要怎麽做我們也得回去想想。你們也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