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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的,爸的老家可是營海。電視上那些富豪都身家上億,一年百萬千萬算什麽。”顧朝陽說完也轉身面對弟弟,臉色稍顯沉重地說:“樂樂,你說爸爸爲什麽要離開營海呢?營海多好,姐姐帶回來的那些照片上一個公園都比咱們縣城大呢。”
“奶奶說爸爸有難言之隱。”顧朝樂的小臉皺了起來,“肯定有什麽事讓爸爸不得不離開,而且不能回去。但爸爸不會告訴我們。”
“難道是因為我們嗎?”顧朝陽說出埋在他心裡很久的話。顧朝樂愣了:“爲什麽是因為我們?”
顧朝陽皺起眉頭說:“爸爸十九歲就有了我們了,又是一個人帶著我們,肯定是爸爸執意要我們然後被家裡趕了出來,電視上都這麽演的。”
顧朝樂提出疑問:“爸爸不是說他是孤兒,只有奶奶嗎?奶奶的遺像還在爸爸的屋裡頭呢。”
“那也許是因為媽媽那邊不同意留下我們,然後爸爸就帶著我們跑了。”顧朝陽又提出一種假設。顧朝樂一聽也皺起了眉頭:“你是說爸爸不回營海是因為媽媽?如果媽媽不喜歡我們爲什麽要生下我們呢?”
顧朝陽立刻說:“因為爸爸喜歡我們啊。爸爸讓媽媽生下了我們,但是媽媽的家人不同意留下我們,爸爸就帶著我們逃到這裡來了。所以爸爸才會說他是我們的爸爸也是我們的媽媽。”
顧朝樂咬咬嘴,這種可能讓他有點想哭。“哥,那爸爸如果回去辦戶籍,會不會被媽媽那邊的人抓起來?”
“不會。”擦去顧朝樂已經流出來的眼淚,也被自己的假設而引得要哭的顧朝陽堅定地說:“如果媽媽那邊的人抓走爸爸,我們就去法院告媽媽。誰都不能拆散我們。而且這也只是我的假設,不一定是真的。”
顧朝樂的眼淚忍也忍不住:“爸爸也許真的是因為我們才不得不躲到這裡來的。爸爸從來都不提媽媽,哥,也許你猜對了呢。”
“媽媽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媽媽,我們有爸爸就夠了。”被弟弟傳染的也哭出來的朝陽一邊給自己擦眼淚一邊給弟弟擦眼淚,“暑假我們跟爸爸一起去營海,誰敢欺負爸爸,我就找警察抓他!”
“嗯!誰敢欺負爸爸,我就打誰!就是媽媽也不行!”
“嗯!”
兄弟兩人擦乾自己的眼淚,過了會兒,兩人又噗嗤笑了,都不知道他們猜得對不對呢他們就這麽傷心。隔壁傳來爸爸壓抑的咳嗽聲,顧朝樂收起笑,低低地說:“哥,我要像姐姐那樣考到營海去,然後出國,掙很多很多錢,然後再買一個大房子,把爸爸和爺爺奶奶都接過去住。”
“我們一起。”顧朝陽也憧憬著,“我們兄弟兩個一起掙大錢,到那個時候,二娘別想再欺負爸爸和爺爺奶奶。”媽媽也別想分開爸爸和他們。
“嗯。”
又過了會兒,顧朝樂問:“哥,剛才吃雞腿的時候你跟我眨眼睛,啥意思啊?”
“樂樂,寒假我們兩個打工去吧。”
“去哪裡?”顧朝樂來了興致。
“你說我們去市里賣糖葫蘆怎麽樣?從縣裡坐車到市里只要兩個小時,我們早上走,到市里找個地方一邊做一邊賣,天快黑了我們就坐車回來。過年沒人管,大家又都有壓歲錢,我覺得肯定能掙到錢。”
“好啊。哥,你賣糖葫蘆,我賣氣球。氣球縣上的批發部就有賣的,氫氣我班上的同學家就能搞到。”
“行啊。”
“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我們這叫自主創業,爸爸會同意的。現在報紙新聞上不是都鼓勵自主創業嗎?”
“也是。我們就跟爸爸說我們想自己掙零花錢。”
“嗯。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好。”
說出了一件心事,也商量好一件大事的兩兄弟很快睡著了。根本不知道兒子在煩惱什麽又在策劃什麽的顧溪還在埋頭寫講義。屋外的風呼呼地刮著,過年前肯定會有一場大雪。一年又要過去了,對顧溪來說,這一年辛苦卻又有著不同的幸福。而來年,他和兒子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生活,總是充滿了希望,只要不放棄,總會好的。
第十五章
辦公室內的氣氛很沉重,從關慶回來的四人沉默地站在那裡,心裡或多或少都帶了些沒有完成任務的自責。沙發上,喬邵北和展蘇南每人的手裡都拿著一份資料——一份四個人帶回來的調查報告。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二年,儘管當年收留顧溪的那位老人已經八十多歲、兩眼昏花了,但她所提供的當年的一些事情,仍是令兩人難受地喘不過起來。
報告上是顧溪在關慶三個月的生活以及他的狀況,每一處描寫在喬邵北和展蘇南的眼前變成的實景都是一把把尖刀,插入兩人的心臟,令他們疼得窒息。在他們坐在去美國的飛機上時,顧溪卻是帶著一身的傷露宿街頭;在他們坐在寬敞的教室里聽著教授講課的時候,顧溪卻是在街頭撿廢品、拾垃圾;在他們嚼著牛排、吃著薯條的時候,顧溪卻在啃饅頭、吃鹹菜;當他們因為一個小小的感冒就打針吃藥的時候,顧溪卻只能任滿身的傷自己痊癒。
最自責的展蘇南狠狠扒了下頭髮,啞著嗓子說:“把顧溪的照片發到集團所有子公司下,人手一張。能提供線索者,獎金10萬,提供的越多,獎勵越多;找到顧溪的,獎勵500萬,並可調入集團總部工作。”
喬邵北接下:“一個集團500萬,兩個集團就是雙倍。”
“是!”四人同時出聲。
已經和老爺子攤牌的展蘇南和喬邵北要把尋找顧溪的事搬到檯面上來,喬展兩家共出千萬尋找顧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這樣找到顧溪的希望就會大很多。至於老爺子會不會暗中阻攔,喬邵北和展蘇南在攤牌的那一天就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和兩人在一起的魏海中想了想說:“快要過年了,這個時候正是公司上下最忙,事情也最多的時候。在這個時候發出這樣的消息,很可能引起混亂,不如等過年來了之後再發布下去,也好讓各子公司的總管提前安排,以防突發事件。另外,這樣大張旗鼓地尋找小河,如果小河知道了,他會不會跑或者躲起來我們也要做好防範。”
喬邵北喘了幾口粗氣,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過了十分鐘,他開口:“小河有過一個人謀生的經驗,他以前就會擺攤子賣紙花,又在飯店裡打過工,賣過包子餃子,可是他在關慶卻只撿廢品說明他一開始就不打算留在關慶。從關慶離開後小河身上沒有多少錢,他又沒有帶任何的學歷證明,他一定還是會選擇去小城市或者更小的城鎮。那裡生活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落腳。而且他的傷也好了,他肯定會去擺攤子。”
展蘇南的眼睛瞬間亮了,喬邵北看向四個人:“從賣紙花和賣餃子、包子的小販那邊查找。雖然小河走的時候給那個老人留了500塊錢,但他身上的錢再少也足夠他租房擺攤。一旦生活穩定下來,小河就一定會在那裡落腳。關慶在北方,他不可能跑到南方去。讓他們把查找的範圍主要放在北方小城市以下的地區。”
展蘇南著急地說:“尤其是那些房租便宜的地方,小河一定會在那邊租房子。”
魏海中擰眉,緩緩點了點頭,自語:“只是小河爲什麽要離開關慶呢?難道他知道你們會去找他?”這同樣也是展蘇南和喬邵北的疑問。
“也許小河是怕我們再去找他的麻煩。”展蘇南悔恨不已地說。
魏海中搖搖頭,同樣帶著愧疚和悔恨說:“小河走的時候我跟他說了只要他離開營海就行,我也告訴他,你們要去美國。”展蘇南和喬邵北從煙盒裡取出煙,點燃,他們需要點什麽來緩解他們心口的劇痛。
四人中的左青偉見兩位老闆如此痛苦,猶豫地說:“顧先生的身體似乎有些麻煩,不知道是否和這個有關。”
“什麽麻煩!”展蘇南、喬邵北和魏海中立刻吼了出來。
四人本來不打算說的,畢竟已經過了十二年了,實在沒有必要讓他們的老闆再為此傷神,不過現在的情況他們似乎不說不行了。
“據那位老太太回憶,顧先生的腸胃好像有些問題,在顧先生離開前,他一直有嘔吐的症狀。老太太剛剛遇到顧先生的頭兩個月,顧先生幾乎吃不下什麽東西。”
“報告上爲什麽沒有!”展蘇南一巴掌拍在桌上。
莊飛飛急忙解釋道:“老太太說顧先生一直強調自己沒有生病,說過一段時間就好了。還說他自己就是學醫的,很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顧先生除了嘔吐、食慾不佳之外沒有其他的症狀,而且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所以我們……”
“哪怕過二十年他有任何的情況都要詳細地匯報給我們!不要自作主張!”展蘇南嚴厲地打斷莊飛飛的話,眼裡滿是血絲。四個人立刻說:“我們知道了,今後絕不再犯。”
喬邵北沉著臉問:“還有沒有其他情況?”
四人努力回想,然後搖搖頭:“那位老太太提供的就是這些,她說時間太久了,好多都不記得了。”
忍著失望與心痛,喬邵北道:“過年後就把這件事安排到集團下屬的所有子公司。雖然小河去南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萬一。”
“明白。”
魏海中寬慰道:“蘇南、邵北,現在有了小河的消息,我們一定能找到他,你們兩個也不要太心急。十二年都等了,再久也不會超過十二年。”
喬邵北和展蘇南神色沉重地點點頭,魏海中朝四個人示意,四人安靜地離開了。重新拿起那份報告,喬邵北一個字一個字地刻入心裡,小河吃的苦要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這十二年,他們甚至於不敢去想那人吃了些什麽苦,因為想下去的後果就是他們更深的自責與心疼。
摟上喬邵北的肩,魏海中稍稍用力,給他無聲的安慰。他的心裡也同樣難受,但遠不及這兩個人。沉默了許久,魏海中問出心裡的擔憂:“蘇南、邵北,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小河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許……”那個人並不想再見到他們。
喬邵北和展蘇南的身體瞬間緊繃,這是他們心裡永遠不敢去觸及的一個可能。過了許久,展蘇南喉嚨發乾地說:“不管怎麽樣,先找到他……至少,至少我們還欠他一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