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我也是!”顧朝樂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亮亮的,態度堅決。
顧溪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惱,不過最後他還是笑了,狠狠揉了揉兩個臉色極度認真的兒子,他說:“不管你們的決定是什麽,爸爸都支持。你們長大了,有些事情爸爸更願意看到你們自己做主。”
“爸。”顧朝樂露出十一歲的男孩子該有的心性,抱住爸爸,帶著點耍賴地說:“我不要離開你。”
“我也不要。”陽陽也抱住爸爸,撅起嘴,尋求安慰。
“都是大孩子了,還黏爸爸。”顧溪低頭,在兒子的臉上疼愛地各親了一口,摟緊他們,“你們長大了,很多事都要學會獨立思考、學會判斷,更要學會冷靜。像今天這樣的事情,爸爸不希望再看到。”
“嗯。我們今後一定冷靜。”
上了三年級後就幾乎沒有被爸爸親過的兩個孩子因為爸爸的這一個吻而有了想哭的衝動。顧朝樂抬頭,渴望地說:“爸,我今晚想跟你睡。”
“爸,我也想跟你睡。”顧朝陽的眼圈也有點紅了。
顧溪笑笑,又親了兒子一口:“好。今晚跟爸爸睡。”
“耶!”
兩人一聽,高興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然後迅速下床:“我們去抱被子和枕頭。”
“去吧。”
歡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間拿被子和枕頭,顧朝陽和顧朝樂把那兩位和他們有著很深聯繫的喬叔叔、展叔叔壓在了心底。他們不討厭那兩位叔叔,甚至是有點喜歡的,但是他們不會和那兩位叔叔走,那兩位叔叔只是爸爸的朋友,僅此而已。
第二十五章
床上,很多年都沒有一起睡過的父子三人誰都睡不著。顧朝陽和顧朝樂是因為興奮,顧溪則是因為心事。顧溪睡在床邊,兩個孩子睡在裡面,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爸。”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顧朝樂睜開眼睛,翻身,“有件事我和哥想跟你商量。”
“什麽?”顧溪也睜開眼睛。
顧朝樂看了哥哥一眼,得到哥哥的允許後,他說:“我和哥過年的時候想去市里自主創業。”
“自主創業?”
顧朝陽馬上說出他和弟弟商量的事情,顧溪聽後建議道:“賣糖葫蘆的想法不錯,但氫氣球爸爸覺得就算了。糖葫蘆你們想現做現賣,那就勢必得有明火,而氫氣遇火非常危險,會爆炸。”
“啊!”顧朝陽和顧朝樂眨眨眼,是啊,氫氣和氧氣遇火不是會爆炸嗎!兩人打了個激靈,顧朝陽馬上說:“那我們不賣氫氣球了,只賣糖葫蘆。”
顧溪想了想說:“你們的想法很好,爸爸支持你們。這樣,爸爸做一些糖炒花生,你們去買一些食品袋回來,按照相同的分量裝成一袋一袋的。賣糖葫蘆的時候也可以順便賣糖炒花生,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好!爸爸做的糖炒花生最好吃了,爸,我要賣!”顧朝樂第一個舉手,顧朝陽直接舉起了兩隻手。
顧溪笑笑:“那好。爸爸先少做一點,你們賣賣看,如果賣得還不錯的話,爸爸就多做一些。花生家裡有的是,只要再買些砂糖就行了,至於價格,你們自己計算成本,然後定價。”
“好。”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顧朝陽和顧朝樂自主創業的信心更足了。兩人高興極了,他們就怕爸爸不同意。
輕輕拍拍兩個兒子,顧溪說:“晚了,睡吧。明天你們就不要跟爸爸去擺攤了,你們在家裡準備考試,然後把你們自主創業的計劃再想一想,要儘量把可能遇到的困難都想到,這樣臨到頭才不會手忙腳亂。賣糖葫蘆雖然是小生意,但小生意中往往有大道理。”
兩兄弟遲疑了,顧朝陽說:“爸,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和樂樂還是去吧。考試絕對沒問題,至於計劃,我們晚上回來再想也不遲。”
“只是蒸餃,爸爸忙得過來,爸爸明天中午不出攤,下午包好了餃子,晚上直接賣就行了。你們在家裡也好幫著爺爺奶奶做點事,要過年了,家裡事情多。”
猶豫了好久,顧朝陽和顧朝樂點點頭:“好吧,那爸你也別干到太晚。”
“好。睡吧。”
“嗯。”
接下來,顧朝陽和顧朝樂閉上眼睛努力睡覺了。顧溪卻是了無睡意,當身邊傳來孩子熟睡的呼吸聲後,他輕輕下了床,打開檯燈。
在書桌前坐下,顧溪拿出鑰匙打開他放錢盒子的抽屜,手指頭在抽屜里停留了好一會兒,他取出錢盒子,再取出錢盒子下的假身份證、身份證下的一封多年未寄出的信,最後是一張照片。一張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拿出來看過的照片。
兩手捏著照片的兩個角,顧溪的眸光有些不平靜,照片裡的他只有17歲,展蘇南背著他,喬邵北站在後面的台子上趴在他背上,承受兩人重量的展蘇南被壓得齜牙咧嘴。被“強迫”地爬上展蘇南後背的他一臉的羞澀,而趴在他背上的喬邵北則笑得像個孩子。
“爲什麽,要來呢……”深深的、無力地嘆氣,顧溪抬頭,正好看到桌上的鏡子裡映出的自己。摸上眼角,他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長著凍瘡、粗糙不已的手。放下照片,他神色平淡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上的一根根白髮、帶著滄桑的眼角與臉龐,久久之後他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已經老了,他已經不再是十二年前的他了,而那兩個人卻是比那時候更加成熟、更加穩重,也更加有魅力了。十二年前,他與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十二年後,他與他們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根本就不該再有任何的交集。
“爲什麽,要來呢……”
愛也好,怨也好,十二年了,什麽,都過去了。
※
這一晚,顧溪睡不著,徐丘林夫婦和徐奶奶、徐大爺也同樣睡不著。想著那三個突然而來的大老闆,那一個長得神似朝陽、朝樂的喬老闆,還有和徐蔓蔓很是曖昧的莊飛飛,翻了好幾個身的徐大爺出聲:“老婆子,明天你去給小河提個醒,他那三個朋友是大老闆,丘術家媳婦知道了准來找他,你讓他提防著。找個時間你跟丘術說一聲,別讓他媳婦壞事。”
徐奶奶一聽苦了臉:“懷志下崗了,又有孩子和媳婦要養,月娥要是知道小河的朋友是大老闆肯定會來找小河。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是發愁啊。”
“懷志下崗只能怪月娥她自己,小河自己都不開口找他朋友解決工作,你叫他怎麽去管懷志的事?他們家的事小河管得還少嗎?咱們是在小河困難的時候幫了他一把,但這十幾年小河對咱們可是盡心盡力,咱們不能仗著那一點點恩情就讓小河對咱家做牛做馬。你告訴丘術,如果他媳婦敢為難小河,跟小河鬧,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他愛找誰當爹就找誰去。”
徐奶奶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了。你心疼小河我也心疼。丘術家媳婦是個不明理的人,小河要真幫了她這回,今後還有的小河麻煩的。我會跟丘術說。”
“還有那兩萬塊錢,讓他趕緊還了。”
“知道了。”
在徐奶奶和徐大爺爲了今後可能會出現的麻煩而煩惱時,賓館的一間套房裡,煙霧繚繞,三個毫不在乎會不會得肺癌的男人一根接一根的抽菸。幾乎哭了一天的徐蔓蔓在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之後,直接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陣亡”了。莊飛飛在門口的走道里站著,等著老闆的進一步指示。
展蘇南、喬邵北和魏海中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最嚴重的自然是展蘇南和喬邵北。兩人的手裡各拿著一份莊飛飛整理出來的顧溪這十幾年在普河縣的生活詳情,每看一遍,他們的心就被自虐一回。兩人一遍遍地翻看,用這種自虐的方法來懲罰自己,這種懲罰相較於顧溪這十幾年吃的苦頭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
喝了口冷掉的茶,魏海中再也忍不住地直接問:“要不要去查陽陽和樂樂的身世?”那兩個孩子太像喬邵北了,如果拿出喬邵北兒時的照片,會發現他們之間更像!那兩個孩子帶給魏海中的震撼是巨大的。
展蘇南和喬邵北同時停止了吸菸的動作,展蘇南看向魏海中:“不用查,陽陽和樂樂是我和邵北的孩子。”
魏海中猛地坐直了身體,菸灰抖了一身:“爲什麽會是你們的孩子?這說不過去啊。”他有點懵地捂上額頭:“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陽陽和樂樂,在聽說小河有了孩子之後我以為那是小河收養的或是撿的,因為我不相信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會和別的女人有些什麽,何況他在關慶的四個月一直是一個人。可是看到陽陽和樂樂的照片我不確定了,而見到他們本人後我更想知道他們是怎麽來的。”
喬邵北非常痛苦地抹了下臉,聲音因為吸菸過度而完全變了調。“海中哥,我和蘇南可以肯定陽陽和樂樂是我們的孩子,不管他們長得像誰,他們都是我們共有的兒子,是我們和小河的兒子。”
魏海中手裡的煙直接掉在了褲子上,他慌亂地把菸頭揮到地板上踩滅了,抬頭震驚地瞪向展蘇南和喬邵北:“陽陽和樂樂,是你們的兒子?那,那他們的媽媽是誰?”
喬邵北仰頭看著天花板,整個人看上去隨時會因為極度的痛苦而發狂。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好像快要窒息似的粗聲喘了幾口氣,這才說:“海中哥,這件事事關小河,在他願意開口之前,我和蘇南不能跟你解釋。等時機到了,等小河願意了,我會告訴你。”說到這裡,喬邵北的眉頭緊擰,努力壓下內心的痛苦與無邊的悔恨。
展蘇南手不穩地滅掉又抽完的一根煙,神色同樣痛苦不堪。他對魏海中說:“海中哥,你明天回營海,我和邵北不回去了,那邊的事就全部交給你了,你把蘇帆叫回來,讓他幫你的忙。老爺子那邊肯定知道我們找到小河了,你告訴他們,如果這次再插手,我和邵北就毀了展家和喬家。”
魏海中握緊雙拳,心裡極亂地說:“陽陽和樂樂的事……”
“不許告訴他們!”展蘇南的聲音陡然高了一度,拼命壓制著某種情緒地說:“他們剝奪了我們做父親的權利!陽陽和樂樂跟他們沒有關係!”吼完,展蘇南大口大口喘氣,不讓自己失去冷靜。但是太困難了,一想到孩子,一想到這十二年,一想到顧溪,展蘇南就想把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毀掉。
喬邵北扣住展蘇南的肩膀,讓他克制,語氣森冷地說:“我們有我們的罪要償,他們也同樣有他們的孽要還。我們的兒子姓顧,跟他們沒關係。”閉上眼睛壓下眼裡快要溢出的悔恨,過了會兒,喬邵北睜開眼睛說:“明天讓莊子和蔓蔓跟你一起回去。你給我和蘇南整理些衣物,讓莊子給我們帶過來。還有帶著蔓蔓去給小河、給孩子買些東西,一會兒我把要買的,還有需要莊子帶的東西寫張單子,其他的你看著辦。可能還要麻煩嫂子幫幫忙,蔓蔓畢竟沒有什麽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