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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孩子的事問不出什麽了,儘管內心十分焦急孩子到底是怎麽來的,魏海中還是選擇了等待,等待這兩人所說的時機的到來。他點點頭,說:“我一會兒就聯繫空軍,早點回去,也以防老爺子那邊有什麼動作。老爺子那兒你們就放心吧,十二年前的錯你們不會再犯,我也不會再犯。有什麼事咱們就遠程聯繫,小河和孩子的事得從長計議,以小河的脾氣,他肯定不會跟你們回營海。”
喬邵北和展蘇南緩緩點頭,那個人的脾氣看似好,可實際上是很倔的。他們曾經使了不少的手段耍了不少的心思才讓那人願意接受他們的幫助,可是都被他們搞砸了。現在那人哪怕苦死累死也不會接受他們的一分錢,更別說幫助了。
魏海中起身走到喬邵北和展蘇南跟前,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蘇南、邵北,小河的事我難辭其咎,哥哥現在唯一能幫上忙的就是讓你們沒有後顧之憂。哥哥沒本事得到小河的原諒,只能把希望放在你們身上,你們,一定要追回小河。”
喬邵北和展蘇南按上魏海中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哪怕要追一輩子,我們也不會再放開他,再讓他吃苦受累。”
喬邵北拍拍魏海中的手:“海中哥,你去睡吧,我和蘇南再坐會兒。”
“好。我覺得你們還是先租套房子,在賓館裡始終不方便。”
“嗯,等莊子回來我們就讓他去找房子。”他們兩個人現在沒有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魏海中明白地點點頭,知道這兩人有事要商量,他沒有再多說什麽,把房間留給兩個人。
魏海中一走,展蘇南站起來拿起屋內的一把椅子走到茶几跟前照著茶几就砸了下去,一時間玻璃碎片四散,接著是電視、桌子……巨大的聲響引來了賓館的服務人員,也引來了莊飛飛和魏海中。兩人一聽屋內的動靜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魏海中攔下要敲門的服務員,告訴對方他們絕對會照價賠償,並且當著服務員的面給賓館的經理打了一個電話,這才安撫了下來。
靠在門邊的牆上,魏海中聽著屋內的聲響,憔悴的臉上是也想這麽發泄一番的衝動。莊飛飛給魏海中端來一杯茶,魏海中接過說:“你和蔓蔓跟我回去一趟,蔓蔓回來什麽都沒帶,你回去給自己也給他們帶些衣物過來,還有些事要你去辦。”
“幾點鐘?”
魏海中看看手錶:“讓蔓蔓睡一會兒吧,四點鐘你把她喊起來。”
“好。”
“你回去後把手頭上的事情交代給建斌他們,你應該會在這裡呆一段時間。”
莊飛飛點點頭,他已經想到這種可能了。接下來魏海中就不說話了,聽著屋內不停傳出的巨大聲響,以此來緩解一些他心裡的窒悶。
十幾分鐘後,屋內已是一片狼藉,展蘇南把能砸的都砸了,唯一完好的床上也是凌亂不堪。喘著粗氣,展蘇南扔下已經被他砸壞的椅子。喬邵北走進臥室,關上門,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手指在裡面掏了掏,卻發現沒煙了。丟了煙盒,他深吸了幾口氣,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裡,抿緊嘴。
背對著始終沒有吭聲、也沒有阻攔過他的人,展蘇南啞聲開口:“邵北,我不敢想,小河是怎麽,生下孩子的。”喬邵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寒冷的街道,沒有回應,因為他也不知道怎麽回應。
“如果我們不認識安吉拉,我們見到陽陽和樂樂只會好奇他們的身世,根本想不到小河遭受過什麽罪。”展蘇南舉起留著一道明顯刀疤的右手,突然照著自己的臉就是幾個猛抽。十幾個巴掌後,展蘇南似乎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我打了他……蘇凡,打了他……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他懷著孩子!他懷著我們的孩子!”
雙手抱住頭,展蘇南狠狠揪住自己的頭髮:“他懷著孩子!他懷著孩子!他那個時候懷著孩子!你讓我怎麽面對他……你讓我怎麽面對他!他懷著孩子,他懷著我們的孩子呀!我還讓他離開……我還說會殺了他……邵北,你說我怎麽面對他!怎麽面對他!”
“蘇南。”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喬邵北抓住展蘇南自虐的雙手,在他的面前跪坐下,“你別忘了,還有我。我對他的傷害不比你少。我讓他離開,我懷疑他對我們的感情,我甚至侮辱他對我們付出的那一晚。”緊了緊牙關,喬邵北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們是沒臉來見他,但是我們沒有選擇了,我們必須厚著臉皮來找他、來見他,來贖我們的罪。小河不會原諒我們,我們對他犯下的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的。所以,讓小河一輩子都不原諒我們吧,讓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心安,這是我們應當受到的懲罰。”
展蘇南扣住喬邵北的手,如抓住一根浮木:“邵北,我這心裡難受啊,我難受啊,我一想到我打了他,一想到孩子,我……”他用力捶捶自己的胸口,“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啊!”
喬邵北抓住展蘇南的那隻手:“我也是,我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但是我們不能,我們死了怎麽向小河和孩子贖罪?蘇南,振作起來,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懺悔發泄,但明早我要你和我一起正常地去小河家吃早飯,我要你和我一起,來贖我們的罪。”
展蘇南低下頭,久久的,久到街上都沒有半點聲音傳進來了,他抬起頭,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邵北,我沒事了。”
喬邵北放開展蘇南的手,點點頭。
抹了一把臉,展蘇南從地上爬起來:“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吧。”
“好。”
第二十六章
這一晚,顧溪幾乎一夜都沒睡著,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了。陽陽和樂樂因為昨晚發生的事鬧鐘沒叫就醒了。醒過來見爸爸睡著,臉色有點不好,兩人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胡亂套上衣服就悄悄出去了,讓爸爸好好睡。關上門剛一轉身,陽陽和樂樂發出驚呼,大門外頭停著一輛車,有兩個人正靠在車旁抽菸。在陽陽和樂樂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發現了陽陽樂樂。兩人丟了煙,朝陽陽樂樂揮揮手。
“叔叔?”低低地叫了一聲,顧朝陽和顧朝樂一邊繫鞋帶一邊一路小跑下了樓。慢慢地,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打開大門,顧朝樂驚訝地說:“叔叔,你們這麽早就起來啦。”他朝門外望了望,又問:“那個魏叔叔和莊叔叔呢?”
根本就沒睡的展蘇南和喬邵北對兩個孩子露出疼愛的笑容,摸摸他們的頭說:“不好意思,叔叔來得太早了。魏叔叔和莊叔叔回營海了,那邊有點事要他們處理。你們姐姐也回去了,她來得太匆忙,都沒有帶行李。”
“哦。”眼睛盯著展叔叔臉上好像比昨晚還嚴重的青紫,還有下巴上一夜長出的鬍子,顧朝樂嘴上說:“沒事。叔叔快進來吧,爸爸還沒起床,你們先到廚房裡坐會兒吧,廚房裡暖和。”
“謝謝。”
心裡的滋味真是難以用語言表達,跟著陽陽和樂樂進了院子,喬邵北和展蘇南情不自禁地往樓上看去,看著他們的眼神,陽陽忍不住說:“爸爸周末不上課,可以多睡一會兒。”
喬邵北和展蘇南心下一顫,臉色僵硬地低頭看向陽陽和樂樂,又摸上他們的頭說:“那叔叔不出聲,讓爸爸多睡會兒。”
“叔叔,你們去廚房坐著吧,我和哥去洗臉刷牙。”顧朝樂指指廚房的方向,展蘇南勉強笑笑:“不用管叔叔,你們去吧。”
顧朝陽這時候已經從廚房提著熱水壺出來了,小聲喚道:“樂樂,來洗臉刷牙。”
“來了。”
不管叔叔了,樂樂跑進衛生間去洗臉。展蘇南和喬邵北走到衛生間的門口,看到兩個孩子一個人洗臉一個人刷牙,自己搓毛巾、倒熱水,展蘇南和喬邵北走了進去。拿過陽陽擺在水盆邊的毛巾,展蘇南在陽陽洗完臉後在水盆里搓了搓,沒有交給陽陽,他直接擦上陽陽滿是水的臉,上幼兒園就沒叫爸爸擦過臉的顧朝陽當即就愣在了那裡。而樂樂也楞了,他嘴邊的牙膏沫子被喬邵北擦去了,就連手也被擦了。
想到爸爸昨晚說的話,顧朝樂拿過毛巾笑著說:“叔叔,你們去坐著吧,我和哥哥自己會洗臉。”
喬邵北彎腰,眼裡是怎麽也遮不住的疼愛與喜歡:“叔叔喜歡你們,所以才想這麽做。”再次摸上樂樂潮濕的、稚嫩的、有著顧溪的神態的小臉,喬邵北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顧朝樂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心裡的感覺怪怪的,但不討厭。顧朝陽愣愣地看著喬叔叔,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的心裡也同樣有著和樂樂一樣的感覺。而下一刻,他也被一副比爸爸要寬厚許多的身體擁住了。
怪異的感覺泡泡直往上冒,顧朝陽下意識地掙脫出來,略帶無措地說:“叔叔,您身上的煙味好重啊,我爸爸咳嗽,您可不要在我爸爸面前抽菸呀。我,我去做飯。”丟下毛巾,顧朝陽跑了。見哥哥走了,顧朝樂也掙脫出來:“爺爺一會兒要起床了,我和哥哥去做飯。”說完,他也跑了。
站在並不寬敞的衛生間裡,展蘇南和喬邵北搓搓手指,孩子,那是,他們的孩子呀。兩人穩了穩心神,快步走了出去,沒忘了孩子剛才說他們要做飯。他們只有11歲!走出衛生間的喬邵北腳步一頓又折了回去,陽陽樂樂還沒有擦臉呢,天這麽冷,不擦臉可不行。
走進廚房,果然就看到兩個孩子在灶台前忙活著。展蘇南和喬邵北脫下大衣放在矮凳上,走了過去。喬邵北拉過兩個孩子,打開在衛生間裡找到的一瓶雪花膏沾了一些抹在兩個孩子的臉上,陽陽和樂樂怔怔地看著和他們神似的叔叔,心裡怪異的泡泡又開始上涌。
“叔叔,我自己抹。”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心中的感覺,兩個孩子抬手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抹了一通。看著他們的動作,喬邵北和展蘇南心裡的一角要融化了。
“這裡沒擦到。”
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喬邵北和展蘇南把陽陽和樂樂臉上沒擦完的雪花膏抹開。這就是做父親的感覺啊……真不想放開孩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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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煙囪里冒出了炊煙,在寧靜的院子裡,這一隅小小的天地間,有兩個人為了償還他們十二年前犯下的那個致命的過錯,邁出了第一步。
喬邵北打雞蛋,展蘇南幫著陽陽蒸上饅頭後開始洗菜。陽陽和樂樂剝蔥剝蒜,周末的早上他們習慣炒兩個菜,讓辛苦了一周的爸爸多吃一點。展蘇南和喬邵北根本就不想讓陽陽和樂樂動手,但做慣了這些的陽陽和樂樂做不到在一旁看著。而且,不管他們跟兩位叔叔有著怎樣緊密的聯繫,他們也還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