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谷小滿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他，只見少年面沉如水，一雙眸子仿佛斂盡如墨的夜色，透著寒氣逼人的深邃，周身卻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氣。
“我做錯了什麼？”谷小滿忽然啞聲問，像是下一秒就能咳出血來。
東野尋緊抿著唇不語。
谷小滿清了清嗓子，顫聲道：“他們生下我只是為了給家族爭取更多的利益，他們有把當成女兒嗎？他們從來記不住我的生日，你看我們家相冊，唯一一張全家福是哥哥滿月時留影的，那上面沒有我。我在哪兒？你知道每次我看到之後，是什麼感受嗎？我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所以，一步錯步步錯。”
此刻她的憤恨是毫無保留的，第一次對著除自己以外的人，宣洩心底的不滿。
哪怕她極力克制焦慮的情緒，可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
東野尋只覺一顆心宛如被扔在油鍋里煎熬，他痛的不能呼吸。
谷小滿咬了咬唇，歇斯底里地質問：“他們有把我當人嗎？”
東野尋緊了緊握著她的手，以示安撫。
255.第255章 一直在原地等你10
話說到此，谷小滿眼眸一熱，自嘲道：“他們指責我冷血，指責我不聽話，他們把我當成聯姻的工具，他們讓我跟誰在一起就要跟誰在一起。而我不敢有意見不敢反抗，所謂親人帶給我的只有畏懼。”
“我是奶奶親手拉扯大的，我甚至沒喝過一口母辱，在我被毒蛇咬傷後，媽媽有生以來第一次抱了我……”谷小滿哽了下嗓子，仰頭眨了眨眼，阻止眼淚的滑落，“你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嗎？像隔著冰山，冷的讓人窒息，我才發現原來母親的懷抱，並不是像書上寫的那樣，是溫暖的，有安全感的。”
“我理解她，因為我是強塞給她的，不喜歡我有情可原，可誰又來理解我呢？”谷小滿悲涼地笑了笑，側頭看著他，“清姨會叫你寶貝，而我呢？每次聽到她喊你寶貝，我都努力讓自己笑，因為不笑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眼淚，那樣多丟人啊……”
其實她並不是說給東野尋聽，只是單純地想發泄，而聽的人只覺有把無形的刀子不停地往心上扎。
東野尋感到喘不上氣來。
他拿出手機，顫著指尖打字，“雲珠，不要說了，我心裡難受。”
東野尋嗓子眼裡泛上了血腥味，他快速轉身走出廚房，到了洗手間又是一通昏天暗地的嘔吐。
谷小滿出口的話語裡，是積壓多年的憤怨，他又如何不懂，只是眼下自顧不暇，卻助長了絕望滋長。
他也隱隱意識到，自己救不了谷小滿，就如同他救不了自己，終究醫者不能自醫。
這個晚上，他吐完後，身心俱疲。
谷小滿盛了粥，問他要不要喝，他輕輕搖了搖頭。
然後，在手機上編輯出一句心灰意冷地話，“倒掉吧，再好的粥也救不了我。”
這是重逢以來，東野尋第一次被絕望打倒，因為他看不到希望。
谷小滿沉默片刻，也沒說什麼，端著粥碗真就倒進了馬桶里。
東野尋靠著床頭，看著她走出去，眼底泛上水光，他打開微信，“陸醫生，有沒有能讓人失憶的藥？吃了可以忘掉所有悲喜？”
陸海川語音過來的很快，“要什麼藥？還浪費錢。直接拿頭撞牆，要狠，要重，多試幾次，幸運的話會忘了所有，甚至忘了自己是誰。不幸的話，半身不遂，下半生躺在床上，痴痴傻傻，倒也不知悲喜為何物？怎麼樣，你覺得可行嗎？”
東野尋聽著他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無奈地嘆了口氣，原來陸大才子也會開玩笑。
“如果如此沒尊嚴的活著，毋寧死！”他回復。
陸海川嘆息，語氣舒緩道：“那不就行了，我也不想扯什麼大道理，那些全都是廢話。當然啦，你比我懂得還多。人生就是場修行，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對於陸海川，有些事情東野尋不介意說給他聽，包括不為人知的心事。
陸海川對他也是諸多惦念，有關這個孩子的事，他不會跟外人提起半個字，卻時常記掛在心。
東野尋沉思了一會兒，手指開始在手機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按著，“我和你認識馬上十年了，我們也算是忘年交。你告訴我實話，有沒有絕望的想死的時候？”
256.第256章 一直在原地等你11
“小尋，我這個年齡說沒有過，也沒人會相信。誰一輩子不經歷點坎坷。生命之旅在於行走的每一步，每一步的感恩，每一步的敬畏。太多的人事令人唏噓，而我們對於自己的足下，如此任重道遠……”陸海川話尾帶上了悠長的嘆息。
是啊，他從沒想過死，無論再艱難。
生命本該敬畏，人要學會感恩。
最重要的這世上有一個令他牽腸掛肚的人。
他不能拋棄她。
想到此，思緒忽然一片清明。
“我們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比親人更親，如果我是風箏，那她就是牽引風箏的人，無論我飛多高，多遠，線的那頭始終握在她的手心裡。”他這樣和陸海川說。
陸海川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發來一條語音：“你心裡還有恨嗎？”
他回覆：“我不想恨任何人，心累。”
但他也做不到原諒。
陸海川：“那就努力去愛，相信愛。”
過了一會兒，東野尋回：“嗯，我許了她一輩子，不能失信於她。”
和陸海川到了晚安，他打開了電腦玩單機遊戲，玩得瘋狂，一夜未眠，直到天光大亮，他疲乏不堪才躺到了床上。
落地窗外，天空灰暗，清晨七點半，看著像沒天亮。
谷小滿推門走進來，他本身就沒關門，臥室門虛掩著的。
東野尋微微皺起眉，他玩了一整夜遊戲，谷小滿不可能聽不到聲音。
谷小滿走到床邊坐下，側頭望著他，問：“尋哥哥，有胃口吃東西嗎？”
東野尋聽著她溫軟的嗓音，眼眸變得異常柔和。
他眯了眯眼，表示會吃。
谷小滿笑了，又說：“吃完，我們出去玩兩天，一直到開學再回來，只有我們倆。”
東野尋暗沉地眼眸亮了亮，他坐起身，拿著手機打字：“想去哪裡？”
“去古鎮玩，好嗎？”谷小滿詢問。
東野尋點點頭。
谷小滿稍一沉默，說：“你講話試試，啊……”
東野尋一愣，跟著她“啊”。
沒聲兒。
他清了清嗓子，又使勁“啊”了聲，有點聲了。
“沒關係，慢慢來。”谷小滿安撫他。
前一晚煮的粥，悉數進了馬桶。
早晨谷小滿六點起來煮香菇雞肉粥，放了胡蘿蔔，用的芝麻油，糯米，蔥。
東野尋吃了一口，竟然意外的很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