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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柳照也是後來才知道,她自以為付了錢房東便會盡責盡力地照顧好夏星辰,可房東其實是個賭鬼,一有錢就拿去賭了,哪來的空閒照顧夏星辰?
也許就是那天讓夏星辰徹底心冷,或者還有之前柳照視而不見的原因,夏星辰逐漸變得暴躁、不服管教。柳照本身在教育孩子這方面就非常嚴苛,近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當她發現夏星辰這樣的轉變,自然是以暴制暴,母子倆的隔閡越來越大。
直到某次針對夏星辰的暴力更加猖狂,有人把他帶到泳池。去之前夏星辰心中就警鈴大作,悄悄發了條訊息給柳照。
果不其然,到了泳池便湧出一群人強行將他按壓入水中,夏星辰掙扎不得,那一刻他相信自己真實體會到了什麼是死亡,逐漸流失的意識里還殘存著:媽媽怎麼還沒來救我啊?
看著夏星辰漸漸停止了掙扎,旁邊的人也漸漸感到害怕。沒人敢出來擔下這個罪責,於是都停了手,跑走了。
也是夏星辰運氣好,有懂醫的好心人路過,叫了救護車以後便進行了緊急處理措施。
夏星辰一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身邊並沒有柳照,就知道柳照肯定沒看到那條求救訊息,又去忙她的狗屁事業了——後來柳照看到訊息,打電話過來想問問夏星辰具體情況,也被夏星辰拒接了。
夏星辰快恨死柳照了。
他沒報警,不知從哪裡結識來一群無所事事的無業青年,把當時欺負過他的人一個個揍得媽都不認識,性格也徹底變得暴戾。
柳照一次次被學校找過去談夏星辰的情況,夏星辰根本不在意,只要求回國。
大概柳照真以為夏星辰回國就能學乖,便真的又把他送回國內。夏星辰回到國內,沒讀幾天學,就認識了又一群小混混,成天不干正事,打架鬥毆。
終於閒下來的柳照也從學校、鄰居那兒了解到了發生在夏星辰身上的許多事,然後拼湊成了一個完整的校園暴力的故事。可能是出於愧疚,柳照就此放下了自己所謂的事業,回了國。
“如果她只是拋棄了這個家,我可以當做沒她這個人,不理會就好了。可是夏星辰……”柳疏桐咬咬唇,垂眸道:“假如不是她的忽視,夏星辰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呢?你不知道吧,他還因為以前那事對水有了恐懼感。”
這是柳疏桐長期以來對柳照的心結,旁人幫不了她,蘇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慰柳疏桐。
柳疏桐也明白誰也幫不了她,誰也沒法讓她迅速想通,她只是需要一名傾聽者罷了。
蘇醉只能安撫性地揉揉柳疏桐的頭。
柳疏桐抬頭看他:“可她這次傷得太重了,差點連性命都丟了,我不知道……不知道現在要怎樣面對她了,甚至不知道從何恨起。”
“我明白。”
柳疏桐頓了頓,眼裡一片迷茫:“夏星辰先不說,我呢?你說我該原諒她嗎?以前對她的所有恨意可以就這樣抵消嗎?”
這個問題對蘇醉來說的確太複雜了,他對人情世故的學習本就剛剛起步。但他沉思片刻,依然將本來的想法說出口:“為什麼要抵消?”
“什麼?”柳疏桐不解。
蘇醉耐心解釋:“她拋棄過你們是真的,救過你弟弟也是真的,怎麼抵消?”
感情是不可能抵消的。即使柳照為夏星辰擋刀,甚至差點丟了性命,在她離家拋棄他們的那些年,對他們所造成的傷害也是無法彌補的。
柳疏桐想了會兒便笑起來:“那你這不等於白說嗎?既要恨又要愛的,我都要分裂了。”
“西方有種說法叫‘折衷主義’,”蘇醉沉思片刻後說道:“這是一個整合了客觀主義和主觀主義的刑法流派……”
柳疏桐看看他,眨了眨眼:“說人話。”
蘇醉:“……”
柳疏桐又笑起來:“我雖然學過法英,但這塊我是真不太懂,對我來說相當於天書。不過……折衷主義?你的意思是,讓我把這兩種感情折中?”
蘇醉補充:“不能抵消,但能達到一個平衡點。”
這種說法太哲學太抽象了,柳疏桐隱隱明白他的意思,但一時無法完全理解。
柳疏桐嘆了口氣,說道:“算了,順其自然吧。”
——
這一周下來,都是柳疏桐和蘇醉以及夏子生換班,輪流照顧夏星辰的。
原本夏子生還挺不好意思的,這才見家長,不僅沒能好好招待蘇醉,還要這麼麻煩他——好些時候還是蘇醉做了飯菜,送到醫院來的。
也就夏星辰臉皮厚點,偷偷對他爸和他姐說,這都是蘇醉這個未來女婿該做的。
柳疏桐用牙籤叉了塊蘋果就往夏星辰嘴裡塞:“夏星辰,你怎麼那麼不要臉啊?”
柳照也順利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
夏星辰腿腳不便,誰也沒準備帶著他去。反而是夏星辰吵著非要去見柳照,夏子生只好租了個輪椅,把他推過去。
只是等見到柳照,柳疏桐和夏星辰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柳照是身子還很虛弱,而柳疏桐和夏星辰則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