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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睨兒。”
就連聲音,也溫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來。
眼前的人,並非旁人,正是曾被巫師預言活不過雙十,從小體弱多病,被當今皇帝寵愛有嘉的胞弟,六王爺歲。
意外於歲的落單,花睨悄然留意著暗角,不知道那一直以命保護歲的四名護衛如今藏身何處。
“這山里入夜淒寒,睨兒你可要小心身體。”
說罷,便彎身把地上的暖色披風撈起,輕輕地拍打了一下塵埃,再次遞到她的面前來。
花睨沒有多說什麼,接過了披風,卻是直接往歲的身上裹去。
“睨兒,你……”
“六王爺身子要緊,大病初癒,可不能再惹風寒了。”
不知道是覺得她的話可聽或是分了心,歲沒有拒絕,任著她為他系好披風的帶子,輕輕地整理。
“睨兒,你瞧,我欠你的是越來越多了。”
偶然地,沒有半點王親架子,溫文儒雅的歲會說些埋怨孩子氣的話,一如現在,或者他的親切也是很挑對象的,例如眼前的花睨——畢竟,不管是誰,處於對自己的以後看不到希望而絕望的境地時,突然有人伸出手來願意拉你一把,對於這個助你的人,心底里多少還是會有種特別的滋味,尤其,當對象是一名長相清雅,品行不俗的年輕姑娘。
如果要挑剔,那麼只能挑剔她沒有顯赫的家族,光耀的血統。
可作為一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他一不圖名聲二不圖權勢地位,並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身份背景來助他獲得什麼,以往是因為拖著一身趕不走治不完的病,所以無心拖累無辜的女子,也就沒有成家的打算,但如今老天安排眼前的她出現並給了他新生,讓他的人生有了新的規劃與藍圖,自然,也合該為自己挑選王妃共享他的一切。
至於人選,最適合不過的,無疑就是眼前的她了。
“成親以後,我會好好地補償你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輕輕地握住了她那雙忙碌的小手,而她,安靜地聽著,任著他以拇指輕輕地摩挲她的手心。
看著她乖順恬靜的臉,他越發覺得自己不顧皇帝哥哥的反對,堅持娶花睨為妻是這一輩子最明智的決定。然而也正因為這樣,他不得不在兩人共諧白首以前忍受皇帝哥哥那名美其名曰為“考驗品德操行”的分離安排,“睨兒,你就要遠赴邊境送禦寒之物給鎮守邊疆的士兵們,為了我身涉險地,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太后的建議很好,皇上所派給你的十名御林軍讓人難以安心,所以,我特地拜託洛陽的督軍,給我物色了一名高手保你周全,也好讓我放心。”
她默默地聽著,不贊成也不反對。
其實不管明天等著她的是什麼都不重要,就算回來以後就要嫁予他從此折翼高牆深鎖重院之中也無所謂,她要的,從一開始就是……
這時,一直跟隨歲的小太監匆匆而來,附耳細細地說了幾句,歲點了點頭,把小太監打發了去,才又笑著牽起她的手,“睨兒,小路子這就去把那名高手帶過來,雖然那名高手性情有點古怪,不過絕對是可以信任的人。”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但眼前的歲,從小就在溫室里呵護著,終日被藥與無數醫者所包圍,往日除了服侍左右的家僕丫鬟,本來就缺少待人接物的經驗,如今大病得愈,才千求萬拜地討來了好不容易的一次出門機會,根本來不及去了解世間的險惡人心的叵測。
但這樣的歲,實在像極了半年前的她。
所以,不同於歲的熱衷,她的冷淡直達眼底,只是漫不經心地附和一笑。
這時,遠遠地來了一行四人。
依稀記得走在前面身穿紅色官服大腹便便的便是洛陽的督軍,成品字形跟在督軍身後亦步亦驅地則是記不住名字的地方官員,而在這些人的身後,有人沉默地低頭行走著,那人,長得魁梧,一頭長髮不修邊幅地亂在臉上,被夜風輕輕拂起。
很遙遠。
但即使是如此模糊的輪廓外形,也刺痛了她的眼。
歲口中的“高手”,自然不可能是她所知道的人。
“睨兒,比起艷壓群芳的牡丹,你是否更喜歡出於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驀地又聽到歲的聲音,她遲鈍地轉過來,望進那雙溫柔的眼睛裡,而這時,歲走近池塘,伸手一拉,就當她察覺他想做的事時,他已經把一朵含苞待放的清幽雙手遞來。望著那沾著夜霧頓時失去生機的花蕾,她心裡雖然深感惋惜,但當著那雙殷切的眼,她不好拒絕,只好淺淺一笑,伸手去接。
歲,真的很溫柔,只是那份溫柔……
把花收入懷裡的同時,只聽有人朗聲拜道:“六王爺,臣下參見!”
“免禮。”
在歲的示意下,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隨他一同轉過身去面對來人。
目光,不經意地從那名高大的“高手”身上擦了過去,本也無心去注意對方長的是怎生的模樣,可那刀子一般銳利的目光,卻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那輪廓帶著七分的熟悉,可那容貌她分明從未見過,但對方的目光,卻仿佛與她曾經結怨,凌厲得叫人心跳加速。
花睨悄悄地捂著自己那不正常的心率。
她是怎麼了?
狐疑地看著那邊的“高手”,與他的視線再次在半空中遇上,只覺得那種仿佛要把她看穿的眼神實在尖銳得可怕,卻又,因為想知道他如此看她是出於何種目的,於是,強迫自己迎視過去。
不知道那幾位“大官”又跟歲說了什麼,待她回過神來時,其中一名官員向她恭敬地拜禮,並把那位高手請到了她的面前來如此介紹:“六王爺,姑娘,這位就是張逆風張大俠,將會保護姑娘遠赴邊境。”
她聽著,看了看身邊一直笑吟吟的歲。
似乎,歲很滿意這位張姓高手。
“張大俠,快來見過六王爺和姑娘。”
這時,又聽到那位官員討好地催促,似乎那位張姓高手是一名連高官厚祿的他也不敢輕易開罪的人。
到底是何方神聖?
才想著,只見那張逆風冷冷地看過來,沉默著。
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使得歲的臉色稍稍變了變,習慣了眾人奉承的生活,即使是皇帝也從沒有在歲的面前端出過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脾氣再好,歲自然還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無禮。
頓時,邀功變成活受罪,想勸那張逆風勸不動,六王爺那邊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幾名官員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最後,其中一人靠前來,壓低著聲線惶恐地說道:“六、六王爺,下官也說過,這張大俠的脾氣……”
歲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張逆風一眼。
“行了,張大俠隨本王到書房吧,本王有事要跟張大俠好好交代。”
說罷,牽了她的手,便逕自離開。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好脾氣的歲在人前端出了王爺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