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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被這句堵得心頭髮慌,嚴聿森特別不慡聞修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對自己,目光直視著他,嘴邊漾開一個苦笑,聲音變得悠揚而閒散,還有些譏誚的味道:“那我可以再找你上床嗎?”
前方繼續前行的男孩,腳步微微一滯,雖然沒有再回頭,但他的答覆還是很清晰地傳了過來,“如果我心情好的話。”
因為聞修腳傷剛愈,球隊集訓又日趨頻繁,加之高三的課業十分著緊,為了不再消耗球隊的體力,隊員們成功躲避了運動會的訓練。
為了能保持良好狀態,全隊沒人敢放鬆大意,現在除了書本,其餘時間都在專心備戰聯賽。
吳琪顛覆了給大家的一貫印象,成了“模範女友”的代名詞,聞修幾乎每天都能吃到加料的精緻午餐便當,有時候是酒店的招牌料理,有時候是出自吳大小姐之手。
原本凡事不操心的大小姐,現在天天問候自家大廚師,搞得人家誠惶誠恐,偷懶的機會都沒有,死守在廚房聽候發落,隨時準備向大小姐傳授新知。
特別是周末的時候,她會留在家中鑽研食譜,預備下一周的精採花式口味。
吳政氣不過,跑去刺激小妹,“小琪,現在就這麼賢慧好嗎?當心阿修把你當管家婆嫌棄你。”
“信不信我把你收到五班傻丫頭情書的事,貼上學院公布欄啊?”吳琪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為了那個臭小子大義滅親啊你?!”吳政急得跳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還是我的小琪嗎?還是嗎?”
“吳政,你就別噁心了,快去把冰箱裡的色拉拿過來。”
“什麼?”吳政仍是一副很搞不清狀況的委屈表情。
“色拉!”
用了五秒鐘接受殘酷現實,吳政轉身去取材料,然後再次蹭到小妹身邊,“小琪,做好了,賞哥哥吃一口噢。”
“再說吧。”吳琪甩甩手,像趕一隻蒼蠅,平時端莊的模樣是做給外面人看的,真正的吳琪敢愛敢當、無所畏懼,也願意為喜歡的人勞心費神。
“為什麼對阿修那麼好?你會寵壞他的,男人最禁不起寵了。”
“你幹嘛裝成熟?男人,哈哈。”
“喂!我是跟你說正經的哎,是在講一個非常非常嚴肅的話題。”吳政硬生生將妹妹的肩膀扳過來正視自己,“大哥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我。”
“好啦好啦,服了你,要講快講。”
“我知道你很喜歡聞修,你為他做很多事,你幫他養好胃,可是─你覺得他有多喜歡你?”
吳琪的愉快表情消失了大半,很有點掃興,然後遲疑地問道:“哥……你是不是覺得聞修不夠喜歡我?”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這麼說……”
“最近聞修練球練得很猛,超過負荷,像是有什麼壓力,問他他也不說,所以我想,他可能有什麼心事大家不知道,甚至包括你─”
吳琪側過身子開始搗色拉,“說起來,他真的很少跟我談自己的事,我以為他在女孩子面前比較靦腆。”
“靦腆?聞修?”吳政像發現新大陸般喊起來,“小琪,你該多多了解一下你的男朋友。”
吳琪繼續開工做她的午餐實驗,等吳政轉身走開時,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個人發起呆來。
其實,表面玩世不恭的吳政,並不是神經粗到連死黨有不對頭的地方,都還茫然不知。
最近的聞修明顯在狀況外,雖然一直很激進地參與練習賽,但失球卻都是在不必要的環節,教練找他談了幾次,前兩天情況好轉,但又似乎進入另一個極端─無節制地練球。
這個周末,他甚至沒有回家,整日留在體育館。
吳政原本不想插手過問聞修的事,但想到自己的寶貝妹妹在跟他談戀愛,他自然有點不安,終於在某天傍晚去敲了聞修的宿舍房門。
貴族學校的成員沒有相互串門的習慣,明瀾宿舍多為雙人間,而聞修的室友又因提前出國深造而退房,校方也一直未安排新學員搬進來,因此聞修算是享受特殊待遇的“部長級”人物了。
“小政?”聞修拉開門盯著他,“有事嗎?”
“我來請教功課。”吳政畢恭畢敬地說。
“少扯。”聞修很不給面子地返回桌子前,繼續操作手提電腦。
吳政進門就問:“阿修,你到底喜不喜歡小琪?”
聞修不動聲色地反問:“怎麼了?突然問這幹嘛?”
“你老實答就好。”
“小琪很好,我也喜歡她。OK?”聞修面向吳政攤開手,要求對方把話一次說完。
“你天天練球,卻不跟女朋友約會,這不符合常理。”
聞修按住額頭想了想說:“最近課業和聯賽壓力比較大,我會儘量調整的。”
“小琪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我只是不想看她難過。憑我對你的了解,你一旦對一件事投入就會很認真對待,可是在談戀愛上,你的表現顯然不怎麼符合你的‘白馬王子’稱號啊。”
“你這麼囉嗦,不知道哪個女孩子受得了你,難怪只有五班的鋼牙妹會寫情書給你。”
吳政被戳到痛處,氣急敗壞地拉住他的領口追問:“誰造的謠!誰?!”
“你妹妹。”
“吳琪,你這個見色忘義的小丫頭!”說著吳政就奪門而去。
“喂!”聞修想起一件事,所以喊住了他。
“幹嘛!?”吳政粗暴地喊回來。
“沒事……”聞修甩上門,又走到檯燈旁邊,拿起一本英文字典,翻了幾頁,然後對著內頁中夾著的那張名片端詳片刻,上面有一排遒勁漂亮的純黑英文字跡。
聞修隔了幾秒,又隨手合上了字典。
快兩個星期了,像說好似的,他和那個人之間沒有再聯絡。
為了補償吳政的賣力遊說,不辜負他的警告,聞修開始正視“吳琪男友”這個身分,開始了較以往積極很多的響應,偶爾也會與吳琪在校園拉一小會兒手,滿足女友不算過分的虛榮心。
為期兩日的校際運動會開始,聞修分身乏術,協助體育部人員忙前忙後,不過這樣的活動倒令他頭腦變得清晰,心情也跟著運動會現場的氣氛高漲起來,最終,聞修還是參加了短跑接力,他照例被委以重任,跑第四棒。
當他準確無誤地接棒衝刺時,歡呼助威聲轟然四起,陣陣吶喊擦過聞修的耳郭,起到興奮作用,就這樣被一股不可思議的氛圍包裹著。
那種在運動場上的榮耀,那種被重視被期待被信任的分量,不就是他長期努力追求的嗎?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些空虛沒法填滿?其實在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不是嗎?
衝過終點時,他被人團團圍住,喘著粗氣抬頭往電子計分表上看去,微微一笑,抬起胳膊向大家舉了舉拳頭,場內一片歡騰。他習慣這一切,這就是他的全部,聞修需要被反覆肯定,才能順利放射能量。
心跳的頻率比以往快了許多,長時間無法平息。他奔回廣播室取新聞稿和自己的背包,結果發現手機在響。
他取出來看到來電後,像被什麼擊中,忘了呼吸,憋足勁盯著屏幕,眉頭漸漸攏起又緩緩鬆開。
汗濕的手心已經冷卻下來,慢慢地按下接聽鍵,雖然沒有主動說話,但對方聽到了他尚急促的呼吸。
“聞修?”
“嗯,找我?”
“你現在在做什麼?”
“今天運動會。”
“你聽起來很累。”
“還好。”
“晚上要出來放鬆一下嗎?”
“不了,明天還有比賽。”
“噢……”對方也沉默下來,隔了一會兒又接上,“你最近好嗎?”
“不錯。”
“周六公司有一部電影殺青,慶功宴想邀你來。”
“我?開什麼玩笑。”
“那天晚上八點我在迪菲吧,我想─見見你。”
原本以為會被嚴詞拒絕,但聞修卻像是不經意地回了句:“那周六見。”
嚴聿森愣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他根本忘記電話里對方看不見他的動作,而這一邊,聞修已經乾脆地收線,“到時聯絡你。”
直到掛機,嚴聿森才怔怔地瞪著手機,一時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還真的有點著魔了呢……屢次三番給一個陰晴不定又野性不羈的大男孩打電話,很清楚自己並不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這跟他嚴聿森的交友原則不符。
已經不再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凡事都需要有效率有結果,無須再花費時間玩各類益智遊戲。
但關於那男孩的訊息都能夠輕易攪亂他,令他每每在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想起那雙不服輸卻暗藏寂寞的眼睛,那些與聞修外表不匹配的滄桑感,使他愈加顯得神秘莫測,有些東西絲絲扣扣地鑿進靈魂,心也無由地鬆動起來。
也許自己很齷齪,嘗試與一個男孩做愛之後,不光是生理上反應強烈,更像是染上了些心癮,沉迷於這種猜不透、摸不著又毫無建樹性的追逐,與他之前的任何一次出擊不同,一種近乎無望的挑戰令他血脈賁張。
沒有結果,卻充滿試探和刺激的過程,是否對藝術家有致命的吸引力?其實連嚴聿森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第六章
擁有東南娛樂的當家人身分,嚴聿森身邊的美人自然不勝枚舉,儘管他從不與公司內的女星傳緋聞,但外部報導還是會編織一些聳人聽聞的“內幕”用以炒作,通常是為了顧全大局。
事實上,嚴聿森真正的私生活並不混亂。
嚴聿森目前在圈外有一、兩個親密的紅粉知己,但他卻從來沒有動過穩定下來的念頭,可能是男人自私的天性,在他所能接觸到的多姿多采又物慾橫流的娛樂圈,他無法觸摸到一份純粹的真心。
嚴聿森甚至不很肯定自己是否還有愛的能力,因為他的事業分走了他大半的精力和熱望,沒有剩餘其它溫馨的力量。
其實他一直在尋找一份不同尋常的激情,偶爾留戀軟玉溫香,但事後仍覺得空虛,仍沒有愛上的感覺,嚴聿森知道藝術靈感在退化並從生命中流失,他快要抓不到以往那一瞬間的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