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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聞修的臉正深埋在枕心,沒再敢抬頭迎接嚴聿森的眼神,他知道,只要一眼就會止不住淪陷。
這一秒鐘,這個為他急、為他狂、為他歌唱的嚴聿森就在身邊,也許下一秒鐘,他們就要分開,聞修這才知道愛情是這麼辛苦的東西,不愛,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演唱會表白事件的直接後果是,導致聞修無法再自由出入嚴聿森的別墅,因為有些狗仔隊開始埋伏在附近,想要挖出這位讓東南娛樂老大神魂顛倒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喬安娜也乾脆地推翻之前的戀愛宣言,說自己與傑森性格不合已分手。
接下來,之前質疑嚴聿森性取向的報導又捲土重來,重新用以左證這位黃金單身漢的風流韻事。
就這樣,一向保持低調的公眾人物傑森嚴,頃刻曝露在世人眼皮底下,被擾得不勝其煩,有時也會語出驚人,其中一些嚴重的言論,就遭到了托尼的質問。
“老大,你是不是能解釋一下,什麼叫‘如果愛上了,男女都無所謂’?恕我愚鈍,中文學得不太好。”早晨被報上這個標題給嚇醒了,托尼心急火燎地衝到嚴聿森辦公室怪叫。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某人答得很鎮定,完全不知悔改的樣子。
“老大,你行!”托尼一下趴到桌子上逼視他,“傑森,你是不是被哪個人灌了迷魂湯?”
“你今天似乎很閒,新亞要我們派人去趟新加坡……”準備扯離話題的企圖十分明顯。
但托尼不吃這套,鍥而不捨,“你喜歡上男人了?”
“對,所以你離我遠點,說不定我哪天就看上你了。”
嚴聿森承認得乾脆外加冷嘲熱諷,完全不像平時的好說話,托尼一陣尷尬,搓了搓手站直身子,“我弟開的酒吧明天開業,來捧個場吧。”
“真不該同意你們搞副業,難怪這幾天老不見你的人。”
“才不是呢。”托尼連忙撇清,“我們那隻算是業餘愛好,現在的酒吧不做黃、賭、毒又賺不了錢。”
“這麼說,你是有意加入黑社會了?”
對老闆的曲解,托尼已經習以為常,“反正明晚八點我等你過來,吶,這張是特製貴賓卡,全場八折的。”
“才八折,太摳了。”
“你要是來,全記我帳上,總行了吧?”托尼一下就踩進了老闆挖的陷阱。
“嗯,我看時間,明天有空就過來。”
“你說的噢,別放我鴿子。”托尼正要轉身出去,又倒退回來,神秘兮兮地看著他說:“你把……他也帶來吧,我的酒吧有監控設備,不會讓無良人士混進來攪局。”
嚴聿森想了兩秒,“再說吧。”不算是拒絕,最近戶外活動太少,而且守在別墅的蒼蠅太多,只得跟聞修在別的地方見面。
原本以為聞修不會答應,誰知道他這次很快應允,還說會自己找過去。嚴聿森挑了挑眉,頗有些驚奇,隨即又有些安慰。
那晚失敗的溝通並沒有拉開他們的距離,相反,最近的聞修與他越來越親昵,那種精神上的契合愉悅,是難以言喻地醉人。
而口頭上達成協議在嚴聿森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他不想深究兩人的差距和顧慮,也許現在的模式並不是最積極的解決方案,但他不想惹聞修不快。
聞修這幾日的狀態其實非常糟糕,在學校告別儀式上的講演並沒有緩解他的煩躁,而與嚴聿森不顧世俗障礙地頻繁交往,使他的心和意志漸漸失去了歸所。
夜夜纏綿的下場是白日裡的萎靡不振,年紀輕輕的他,也是首次嘗試縱慾無度的惡果,前一晚大戰三小時,早上幾乎睡到遲到,而目前學校對他的行蹤是睜一眼閉一眼,給予了他最大的自由度。
就像要在離開前拼盡最後一成力氣,來揮霍自己的身體和感情,他知道如果不這樣做,也許就更加離不開了無論他想不想承認,他都已經愛上了那個男人。該死!他不能想像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而那一晚趕到“天堂吧”,率先出來迎接聞修的竟然是那個叫托尼的製片人,當時只覺得那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十分詭異,幾乎閃閃發光,然後就是反覆說:“原來是你,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該想到的!”
嚴聿森這時已經出來護駕,聞修突然覺得心頭一寬,以往覺得很嚴重的局面似乎也沒什麼了,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即便沒有祝福,也沒有惡意的攻擊。
人生不過是顧著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不理會外界的爭議或許會活得更輕鬆。
沒有來得及數到底喝了多少瓶酒,托尼用力灌嚴聿森和聞修,很有點不醉不歸的意思。
而聞修更是醉膽包天,當著托尼的面就把一口酒嘴對嘴地餵給嚴聿森,他不在乎別人了,什麼都不在乎了,他想要大大方方地做自己,即使只在今晚。
在一旁看得面紅耳熱、心驚肉跳的托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中了邪。
看聞修那完美的身體、漆黑迷離的眼閃耀著情慾的光芒,竟有種引人犯罪的衝動,於是托尼生生地別轉了頭,暗地裡卻也覺得老闆的淪陷情有可原,不是人人都有縱容自己的本錢。
轉眼就到了十月中旬,聞修要準備動身去加州,行李已經託運,簽證也都辦妥,因為母親已獲得綠卡,聞修的出境要比預料的順利得多。
而近日一直心神不寧的原因,自己非常清楚,現在只要一聯想嚴聿森得到他出國的消息可能會有的反應,就渾身打寒戰。
最後三天,藉故忙功課,沒去跟他碰面,不知他作何感想,聞修快要禁不住這樣的考驗,面對嚴聿森越來越露骨深情的眼神和親膩的肢體語言,他就知道嚴聿森已將他的存在視作習慣,要人輕易放棄一種習慣是很艱難的抉擇。
去機場的那天,除了父親,還有吳政和吳琪來送行,這是聞修沒有想到的,明明以為已經疏遠他的兩個人卻齊齊與他擁抱,紅著眼睛同他說再會。聞修從來不是鐵石心腸,這一刻心裡的感動不能形容。
轉身走進海關通道,他不敢回頭張望,只要沒有踏上飛機,他就有反悔的可能性,還是頭一次對自己這樣沒有信心。沒有告訴那個人他今天走,只在他的秘書處留了口訊,讓他珍重。
他們的故事,是時候畫上句點了。
當飛機滑向天空,聞修卻覺得喉頭一陣噁心,整個胃都像要翻攪起來,窒息般地難受。腦子全糊了,他瘋狂地想瘋狂地想─如果阿森回到他們熟悉的地點找不著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現在是不是在酒店痴痴撥著他已停機的電話,或是奔到宿舍或是公寓樓下,呼喊他的名字?
如果確認了他離開的消息,會否怨恨這樣無情地不告而別?會不會以為他自始至終都在玩弄他的真心……
聞修不得不嗤笑自己,哪裡來那麼多“如果”!走了就是走了,愛情不是必需品,即使現在會痛,但過半年一年,是否就沒那麼難受了?
但是,真的很想告訴他,自己從來不認為他們之間只是一場遊戲。
伸手一摸,臉上一片濡濕,說好不在那個人面前哭的,現在離開了,眼淚也解放了,可他是男人,這應該是最後一次為誰落淚了吧……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
誰參觀過你的心
淋過半日傾盆雨
越過千萬距離
凌晨別惦記
尾聲
五個月後。
一向熱愛挑戰,自從加入業餘的美式足球隊,聞修身上多了幾道瘀痕,雖然體質極佳,但畢竟不是有大塊肌肉的力量型。
這項運動包含最有效而技巧的撞擊,能將所有壓抑的情緒都毫無掩飾地發泄出來,很適合現在的他。
母親跟那個醫生男友已同居,聞修在大學附近租住了一層公寓,他住底樓,樓上有幾個日本留學生很吵鬧,逼得他幾乎想找小區警察投訴。
周一到周五,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周末去做義工和打球。在國內發生過的一切彷佛像是昨天的事,可是每當想要觸摸時,又感覺隔得很遠了。
快有半年的時間了,那個人……他此刻在做什麼?還在拍片或是寫歌嗎?偶爾停下腳步會不會想起聞修這個人?他還會不會在午夜擦拭客廳架子上的那把吉他?為誰彈奏一曲心聲?
心還是會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不確定什麼時候能恢復,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轉到浴室一對上鏡子就皺起眉來,嘴角多了一塊青紫,昨天沒戴頭盔練搶球,結果一個大個子的手肘撞到他的臉,所以就掛了彩,再加上近來將頭髮長了,這使他看起來有些危險和粗野。
公寓的電話在這時響起來,其實除了母親,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號碼,他漫不經心地接起來,“Hello?”
“你讓我整整找了幾個月,你說我要怎麼罰你好?”
時間凝固,甚至快沒有呼吸了。
所有景觀急速後退到不敢輕易翻動的一幕,那美好的昨天,站在舞台上下的兩個人四目交集心醉神迷。
“阿森……”這個名字念出來,恍如隔世。
對方嘆一口氣,沒有責難、沒有質問、沒有憤懣,只剩卑微的委屈,“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你不相信我,至少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聞修慢慢捂住了心臟的位置,想要撫平突然失律的跳動,嚴聿森還是那個嚴聿森,即使覺得胸口暗自發緊,卻不再是因為難過。
聞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我大概是覺得……你配我太老了吧。”
“這話可真沒良心。”嚴聿森哭笑不得,“替我向伯母道歉,為了找你,我騷擾她不下五次。”
母親的謹慎是出了名的,對方一定是費了番工夫才套出自己的電話。聞修笑了,“只要她那位醫生沒意見,我倒是不介意。”
“聞修,這麼好的天氣,怎麼不把窗戶打開?該出來曬太陽了。”
聽了這話,聞修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竄到窗台邊推開木框窗門,即刻看到一個高大英俊、風塵僕僕的男人站在樓下。
他正抬頭望著他,唇邊浮起一道漂亮的笑紋,“呵,才幾個月不見,你的樣子就變野了。”
“嚴聿森……”聞修只覺這麼久堆積的憂慮一掃而空,如釋重負地垂下頭,卻不敢認真迎視樓下那對誠懇的褐色眼睛。
“嗯?”
“我……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