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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建議你從威脅感下手。”

    “我在以前的諮詢中,曾經告訴過你‘分心就是力量’,你的注意力在哪兒,你就會專注在哪兒。當你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健身時,會發生的那些意外上時,那麼引發焦慮的可能就降低了。”

    “我懂了,就像之前的意象引導的時候,你叫我專心擦窗戶,到後面我就真的不害怕房間裡那些人了。”喬安說。

    “沒錯,不僅是擦玻璃,在系統脫敏治療中,我除了讓你放鬆肌肉之外,還叫你將注意力專注到呼吸上,這也是一個轉移。就像你下周要做的健身,你把對陌生人的注意轉移到運動中,專注於你的呼吸,體驗你每塊肌肉的律動,那麼就做到了轉移注意力。”

    “將你的注意力從威脅上轉移開,移到你覺得安全的東西上來,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會降低威脅感,與關注度。”

    “啊……”喬安一臉豁然開朗的模樣,埋頭深思起來。

    任攸寧等他消化了一下後,接著說到,“關於威脅,誘發恐懼與焦慮的起因有很多,比如對環境感到無能為力,比如周圍發生太多變化,比如不安全感,內心與行為的衝突感,瀕臨崩潰的感覺等等。”

    喬安點頭,聽得很認真。

    “面對這些,我們有很多種方式去嘗試改變。”任攸寧說,“你想想在健身房裡,最壞會發生什麼?”

    “最壞…”喬安皺起眉頭。

    “對,你可以模擬一下去健身房後,最壞會發生什麼事,告訴我。”

    “有很多不認識的人…”喬安結結巴巴到。

    “那這群人會對你做什麼呢?”

    喬安沉思片刻,說到,“我會犯錯,會被他們看到,會被注視,被談論,會嘲笑我…我會不知道怎麼與人交流,他們會覺得我是個怪人…他們找我說話,我會不敢張嘴,我會生理不適,會暈倒…”

    他突然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咬牙道,“會被發現…”

    “會被發現什麼?”任攸寧問。

    喬安盯著自己的手腕,沒說話。房間內,音樂還在低聲播放著,剛剛添好的熱茶散發出幾縷白煙。窗外突然傳來了幾聲嘀嗒響,任攸寧透過窗簾縫,發現外面下雨了。

    “是他帶我去的,如果我出一點差錯,他一定會發現的。”喬安說。

    任攸寧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然後說,“你有沒有想過告訴你的家人這件事呢?”

    “為什麼要告訴他們?”喬安問。

    “告訴他們的好處有很多,你是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他們呢?”

    “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年以來,我從沒選擇過自殘自殺之類的嗎?”喬安問。

    任攸寧搖頭。

    “很簡單,我不希望他們難過。”喬安說,“自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很多人對它看法太過狹隘了。我記得我之前在網上看過一句話,什麼‘你連自殺都不怕了,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說這句話的人,在我看來很不負責任,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很多事情,比死還可怕。”

    任攸寧沒說話,他安靜的看著喬安,用眼神告訴喬安他聽得很認真。

    “這個世界給過我太多不好的印象,我不喜歡。但是我為什麼活著?因為我知道還有人愛我,我不想他們難過。同理,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我有病,我不希望他們為我擔心,我不希望每一次我胃口不好,每一次我看到陌生人時變化的表情,每一次冒汗,我的家人都會為我擔憂,害怕我發病,害怕我難受。”

    “我在那些時候難受嗎?我確實難受,但是只有我一個人難受。如果他們知道了,那麼難受就是成倍增長,他們會陪著我難受。憑什麼?憑什麼讓他們因為一個我變得不快樂?我捨不得。”

    “我捨不得。”

    喬安說完,將雙膝抬上座椅,曲在胸前抱住,頭埋在膝蓋之間,不再說話。

    任攸寧沒說話,他看著這樣的喬安,心中百感交集。做他這個行業,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見過幾許,善良的,或是充滿惡意的。

    需要來看心理醫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心理障礙,而那些不好的東西,都會一股腦的丟給醫生。在實習期時,任攸寧很多個晚上都難以入眠,好在有好的導師伴隨他走過。

    到現在,惡意任攸寧不怕。而善意,卻難以讓人不動容。

    特別當這個對象是喬安時,任攸寧知道自己這樣不守醫德,但是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喬安就像一株野草,一開始不引人注意,可不知不覺間就遍布了整個花園。

    任攸寧有自信,按照喬安對他的信任來看,在不知不覺間,他一定可以潛移默化的,讓喬安離不開自己。但是,他是醫生,他還記得“醫德”二字如何寫。

    喬安有他愛的人,也有愛他的人,他們很般配。

    “喬安。”任攸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假如有一天,你的家人有人遇到了不可逆轉的病痛或者災難,你會這麼做?”

    “這個問題不成立。”喬安悶聲到,“他們不會的。”

    “是的,這個問題不成立,喬安你很聰明,你懂我在說什麼。”任攸寧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是一定不會拋下他們的,對嗎?你會陪伴他們,直到最後。”

    喬安沒說話。

    “你想過為什麼你會這樣做嗎?”

    “因為我愛他們。”喬安小聲說。

    “對,因為愛。”任攸寧接著說,“可如果他們不願意要你的陪伴呢?”

    “我還是會陪著。”

    “你是被迫的嗎?因為是家人所以被迫陪著他們?”任攸寧問。

    喬安抬起頭,顯然因為這句話有些憤怒,“不,不是的,我是自願的,不是因為我們的身份,只是因為我愛他們!你怎麼會這麼想?!”

    任攸寧翹起嘴角,“那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你的家人和你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啊。”

    喬安愣了。

    “可是…可是…”他試圖反駁,卻突然發現自己這樣做對家人,極度不公平,愧疚感像一座大山,壓到了喬安的肩頭。

    任攸寧沒說話,他相信喬安能想通。

    “反正我不告訴他們。”喬安最後還是這樣說。

    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任攸寧還是沒說什麼,治療過程中並不是醫生說什麼,就會去做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任攸寧只是幫他們開一扇門,至於進不進,什麼時候進,都是個人自己想的。

    實際上任攸寧更希望遇到有自己想法的,如果什麼都聽他的,那麼實際上對方是無法得到人格上的成長。

    任攸寧一直認為,行為上幫助他們解決困擾是必要的,但是在認知上,心理上,他們必須學會自己成長。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不可能陪伴所有人走完一生,障礙消除的時候,就是他們關係結束的時候。他只能在這段有限的時間內,幫助對方找到自我完善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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