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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思兩條腿緊張地繃直,她處處小心,藏著掖著,沒想到在徐謙和聿尊地逼迫下都沒有露出馬腳,竟然她蠢得在陌笙簫面前自己站起來。
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要不是想在笙簫面前找到所謂的優越感,她現在還能坐在輪椅上,博取陌笙簫大把眼淚。
“那你甘心一直這樣嗎?”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站起來。”陌笙簫嗓音不由拔尖,尖銳的就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看著湘思這幅自暴自棄的樣子,她心裡越發堵得難受。
她小手挽住陌湘思的臂彎,另一手穿過湘思背部,沒用多少力就將她拉拽起來,“姐,你記住,能站著,就不要坐下去。”
她將湘思的輪椅推開,儘管陌湘思早就能站起來,可這卻是她恢復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走路,笙簫牽起她的手走出房間,她跟在後面,下意識有些腿抖。
何姨從外面買菜回來,一進客廳就望見站著的姐妹二人。
她雙目圓睜,放下菜,立馬跑過去,“這是怎麼回事?湘思你能站起來了?”
陌湘思有些窘迫,笙簫嘴邊掛起微笑,“何姨,你去做飯吧,晚上記得多做些姐姐喜歡吃的,還有,打電話讓聿少早些回來。”
“好咧。”何姨嗓音歡快地答應,並沒有發現陌笙簫雙眼已經復明。
姐妹倆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何姨將廚房的門拉起來,笙簫環顧四周,這兒的擺設一點沒變,施坦威鋼琴上的白紗還是她蒙上去的那塊,電視機邊,有她精心挑選買回來的一盆盆栽。
她唇瓣柔和,剛要莞爾,視線不由觸及到陌湘思那張微微垂下去的臉。笙簫才覺得晴朗的天,又提前布滿陰霾。
什麼都是她熟悉的,可本該她最熟悉的姐姐,卻成了最陌生的人。
她一點都琢磨不透陌湘思。
“姐,你多坐會,剛恢復,不宜多走動。”
“嗯。”陌湘思點著頭,心神恍惚,她睨著笙簫的側臉,卻同樣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湘思心想著,笙簫會不會對她之前的事刨根問底?到時,她該如何應付?
若是聿尊回來後看見她能站起來,又會在笙簫面前說些什麼?
陌湘思神情忐忑,笙簫說了一句話後,卻抿緊了菱唇不再開口。
吃過飯後,何姨收拾完碗筷便拉著湘思坐下來,“你的腿什麼時候好的“今天,我也沒有想到能站起來。”
“是嗎?”何姨一拍手,“太好了,方才陌小姐說她眼睛能看見東西,我真開心,今天真是雙喜臨門的好日子呢。”
何姨喋喋不休說著,陌湘思的臉色沉下去,愈漸難看。
“咦,陌小姐呢?”何姨扭頭望向四側,並未發現笙簫,她眼睛復明,再加上陌湘思能重新站起來,要是在平日裡,這姐妹定有說不完的話,可是這會……
何姨細想之下,隱約也知道同先前的那件事有關係。
陌笙簫上了樓,她雙手環肩坐在陽台上,一張小臉沉寂著,眼睛能重見光明的喜悅,早就被湘思在她面前走得那幾步路,給踩得稀爛粉碎。
若是,她眼睛還瞎著,姐姐會在今天告訴她,她能站起來了麼?
笙簫想騙自己,說她會的。
可是眼見為實,陌湘思從輪椅上撐起身的一刻,直到她邁步,都足夠有時間告訴笙簫,甚至,能滿懷震驚同喜悅地說,“笙簫,看我竟然能站起來了!”
但,她顯然沒有。
湘思站起來的一瞬,神色平靜,步履穩健,顯然是她早就能站起來,只是別人都不知道而已。
還有,她出院的時候,在聿尊旁邊的那個枕頭上發現的頭髮。
何姨說是將被子拿下樓去曬,可能是湘思的頭髮被吹上去的。
撇開這些巧合,何姨做事向來心思縝密,將床褥枕頭歸回原位的時候,她必定會用掌心撫平,難道,陌笙簫一眼就發現的這根頭髮,她就看不見嗎?
笙簫雙手插入髮絲,手指收攏之時,用勁地拽緊。
很多事,都經不起細想。
越想,可能性便越大。
她盤膝坐在陽台的沙發上,直到臨近傍晚,秋冬的天本來就黑的早,她聽到門口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回過神時,正好看見聿尊的車開進來。
何姨打電話只說陌笙簫讓他早些回來,並沒有提前告知聿尊,她的眼睛已經康復。
笙簫放下雙腿,由於坐的時間長,兩條腿又酸又麻,她使勁揉搓後才能勉強站起來。
下了樓,湘思依舊坐在沙發上,陌笙簫走過去,聿尊將手裡的電腦隨意擱在茶几上,手臂習慣性地攬過笙簫,“莫不是又有什麼好吃的?讓我早回來。”
陌笙簫神情懨懨,搖搖頭,“沒有。”
她鬆開聿尊,想去廚房看看晚飯準備的怎樣,才轉身,就被男人用力拉回去。
聿尊雙手捧住她的臉,陌笙簫覺得他手很涼,下意識便想掙開,“別動。”男人俊臉湊近過去,黑耀的眸子睇著笙簫,“你的眼睛好了?”
他一眼,就將她看穿。
陌笙簫眼睛睜大些,顯得吃驚。
她當著他的面情緒並不好,男人卻一個轉身的時間都不用,便發現了她眼睛已然康復。她早上走進湘思房間時,滿臉雀躍藏不住,可陌湘思顯然忽略了,直到笙簫自己開了口,她才恍然驚覺。
笙簫雙手握住男人的手腕,心藏在冰洞內,有一處,卻被挖了個口子,微小的陽光正滲透進來。陌笙簫眼角潮濕,唇瓣一翹,莫名的感動油然而生,“對,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我沒告訴你,想給你個驚喜。”
她隱約有些擔憂,男人會不會怪她最後一個才告訴他?
笙簫不覺後悔,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該給聿尊打第一個電話。
魅惑的俊顏在她瞳仁內陡地放大,陌笙簫唇上一熱,眼睛圓睜,已被男人深深吻住。
何姨做了一整桌的菜,她將兩個菜端上桌,正好望見客廳一副旖旎之色,她樂呵呵地走回廚房。陌湘思抬頭看著男人完美傾斜的側臉,心口猶如被抓了幾道,難受的緊抽起來。
他旁若無人地吻著笙簫,雙手緊勒住她的腰,手臂越收越緊。
陌笙簫就怕他一個控制不住,忙將手推在他胸前,“吃晚飯吧。”
男人眼底的欲望已被激發起來,唇上殘留著笙簫潤唇膏的晶瑩,他摟住她的腰向前走。陌笙簫腳一頓,止住步子,“今天還有件好事。”
“什麼事?”聿尊挑眉。
“我姐的腿,能站起來了。”
“哦?”聿尊微微吃了一驚,側臉撇向陌湘思,“想通了,不打算裝下去麼?”
湘思臉色死灰,幾近煞白。
“我姐沒有裝,”笙簫視線同樣落在陌湘思臉上,“她若想裝,不會當著我的面站起來。”
湘思抬起頭,目光探向笙簫,她卻先一步將視線別開。
“她站起來時,知道你眼睛好了麼?”聿尊一句話,就戳破陌笙簫精心準備地維護。
她只是,不想讓湘思在別人眼裡那麼不堪。
“知道。”她垂著頭,說道。
陌湘思暗自舒出口氣,看來,笙簫全然信了她的話,也許三兩天接受不了,可湘思想,只要她將戲份做足,今天的失誤照樣能挽救回來。
“聿少,可以吃飯了。”
聿尊斜睨了眼笙簫的臉,他什麼話都沒再多說,“吃飯吧。”
餐桌上,擺著二十幾道豐富的菜餚。何姨將紅酒拿到聿尊手邊。
他倒了一杯,陌笙簫卻接過他面前的酒杯,“我也要喝。”
“陌小姐,你眼睛才恢復,還是少吃些刺激的。”何姨忍不住勸阻。
“沒事的,”笙簫擺擺手,“姐,今天也是你的好日子,何姨,給妞′也倒一杯。”
陌湘思望著紅酒鮮艷的色澤將杯沿潤了色,她雙腿併攏,毫無自在的感覺。
“姐,這杯酒我敬你,我謝謝你,當日在大火里救了我一命……”笙簫一仰脖,竟將整杯紅酒灌下肚,她眯緊了雙眸,手掌遮在眼前,“好喝。”
聿尊給她又滿上一杯,“何姨,你坐下來吃吧。”
“這,不用了,聿少。”
“坐吧。”陌笙簫手一伸,拉住何姨的袖子將她扯上座,“何姨,你今年多大了?”
“我48。”
“48……”笙簫眼淚流下來,胃裡反覆翻滾的難受,“我媽要是活著,今年也48。”
“笙簫,別喝了。”湘思插一句嘴。
“何姨,你真有福氣,48歲就抱到了孫子,”陌笙簫端起酒杯喝了兩口,這雙眼睛才能看見,可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如此醜陋的人性,“何姨,你知道嗎?我好多不開心的時候都是你在陪著我,要是我媽媽活著,她也會陪我的,”笙簫淚流滿面,喝了兩杯,卻比之前還要清醒,“還記得那次嗎?我姐剛搬來皇裔印象,聿尊發了火,你幫我洗澡,還給我用酒精消毒,你動作很輕很輕,還問我痛不痛……”
聿尊上半身靠向椅背,伸出的手握住高腳杯底端,他將酒杯輕漾,看著酒紅色液體浸潤杯口。
陌笙簫說的,是他看見她和嚴湛青照片的那次。
何姨情緒受到感染,跟著她紅了眼眶,“陌小姐,你別這麼說。”
“何姨,你叫我笙簫,我媽就是叫我名字的。”陌笙簫頭枕著一條手臂,滾燙的淚水滑過她尖細的下巴落到手背上。
何姨嗓子哽咽,“笙簫,別喝了。”
“唉。”陌笙簫答應了一聲,卻哭的更加厲害。她端起酒杯,雙眼穿過紅色液體,朦朧望向湘思,“姐,你能站起來了,我真高興。”
陌湘思也將酒杯端起,“笙簫,我也很高興。”
陌笙簫搖了搖頭,應該是有些醉意,“姐,爸媽出事後,你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不等湘思回答,她便接著說道,“就是治好你的腿。家被燒了,我們就連住的地方都沒了,那些賠償金都花在救你的腿上,可儘管這樣,還是不夠。我想,我要是能進華爾,我將來就能賺好多錢,我拿到通知書的時候,好開心。我到爸媽的墳前,告訴他們我考上了,因為媽媽說過,她說,電視上的女孩子彈琴真好看,我家笙簫要是能坐在鋼琴前,肯定像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