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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尊也不知哪來的曲譜,在陌笙簫的眼裡,他從來不會去彈那種曲子。
她杵在樓梯口,想起裡面的歌詞。
有一句說:在同一天發現愛在接近,那是愛,並不是也許。
但她和聿尊,不可能在同一天愛上,她愛他時,他並不愛……
陌笙簫打開門走進去,並將門緊緊關上,她後背抵著,眼神空落地望向前。
何姨將碗放入消毒櫃,她倚在門口,聽著客廳內傳來的琴聲,聿尊神情專注,情緒的洶湧難以撫平。她想起陌笙簫那種眼神,想起她說出那句話時地斥責,他手指猛地頓住,被拖沓的琴音帶著刺耳及震撼幾欲劃破他耳膜,就連廚房內的何姨都回過神,朝著客廳望了眼。
聿尊重重嘆出口氣,心口還是堵著,窒悶,無措,甚至焦慮,彷徨。
他掄起一拳砸在黑白鍵上,仿佛只有那種破落不成調的琴音才能暫時壓得住他內心的躁動。
聿尊上樓時,笙簫卷著被子似乎睡著了。
他躺到陌笙簫背後,笙簫背對他睜開雙眼,方才哭過,這會肚子感覺到了不舒服,陌笙簫沒敢再想之前的事,儘量令情緒平復下來。
聿尊知道她沒有睡著,他挨過去,手臂將她抱在身前。
笙簫並未將他推開,兩人維持著同一姿勢睡了整夜,直到翌日醒來,陌笙簫才發現手臂發酸發麻,全身都不舒服。
她下意識伸手摸向旁邊,還有餘溫,陌笙簫撐起身,望見男人頎長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外。
三月的天,能嘗到春天的氣息。
聿尊穿著件粉色的襯衣立於欄杆近側,他天生是個衣架子,且著衣有品味,也不挑色,自然穿什麼都好看。
陌笙簫拿起旁邊的針織長衫,也是件同色系的,西瓜紅很搶眼,她穿上拖鞋來到浴室洗漱,昨晚一鬧,連頭都開始疼。
笙簫對著面前的鏡子,她放下手裡的牙刷,湊近去細看,幸好,臉上並沒有聿尊說的妊娠斑。
自然,又是騙她的。
不過,陌笙簫明顯能感覺到比以前胖了,腰圍大出來不少。
今天,是舒恬出院的日子,笙簫吃過早飯就要出門,聿尊從樓上下來,“我陪你去。”
陌笙簫看也沒看他一眼,“何姨,我們走吧。”
何姨也沒敢多問,拿了東西趕忙跟上前。
笙簫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束花,來到醫院時,何姨拿著,舒恬的vp病房前兩名男子守著,她們敲門進去,看見桑炎和舒恬爸媽都在。
“叔叔,阿姨。”
“笙簫來了。”
桑炎恢復了身份,朝著進來的陌笙簫點了點頭。
“還浪費錢買這麼大一束花呢,”舒恬床邊擺著一架輪椅,“不過,還是我的笙簫有心,知道我喜歡百合。”
陌笙簫聽她說得如此肉麻,不由想笑。
病房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人看不到臉,只能看見一束巨大的玫瑰花,不用數也能猜到,最起碼999朵。
舒恬吃了一驚,桑炎走過去,將花接在手裡,他折回身來到病床前,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單膝下跪,“舒恬,嫁給我。”
舒恬眼裡面晶亮,閃著淚花。
陌笙簫不由感嘆,患難見真情。
這該是最特殊也最感人的求婚了吧?陌笙簫想起臨水鎮那個簡易的教室,陶宸也給過她不一樣的求婚,但陰差陽錯……
舒爸爸和舒媽媽滿臉欣慰,舒媽媽幫桑炎將花拿在手裡,男人掏出戒指,他說了什麼話,陌笙簫並未聽真切,她只看到舒恬不住點頭,眼淚涌了出來。
桑炎給她戴上戒指,舒恬彎起手指,在戒指上細細摩挲,她破涕為笑,用手輕拍桑炎的胳膊,“誰讓你破費買那麼多玫瑰花的?笙簫不一樣,她買了不用花咱的錢。”
“好啊你,”陌笙簫翹起嘴角,“這會就開始算清楚了。”
“那是,”舒恬擦擦眼淚,“誰讓他是我自家老公呢!”
“臭討厭。”這是在華爾時,陌笙簫和舒恬經常調侃對方的話。
能看到舒恬幸福,笙簫頓覺寬慰,她的開心不亞於舒爸爸和舒媽媽。
舒媽媽也紅著眼圈,那束玫瑰花放在床頭櫃的地方,濃郁,且綻放的恰到好處,為白色的病房增添生氣。舒媽媽走過去握住桑炎的手,“以後,我就將恬恬交給你了,桑炎,以前,我並沒有了解你……”
桑炎嘴唇蠕動下,“媽,爸,你們放心。”
舒恬的幸福,源於桑炎的不離不棄,舒恬望向窗外,陰霾天氣過去,晴天照樣會來。
陌笙簫和何姨準備離開醫院,走到大廳,笙簫看見正在排隊的夫妻倆側面有些眼熟,她不由走過去,“叔叔,阿姨?”
陶媽媽扭過頭,大吃一驚。
陶爸爸也怔住,望著陌笙簫和何姨。
笙簫沒想到會在醫院碰見他們,“你們是哪不舒服嗎?身體還好嗎?”
才幾個月,陶媽媽已長出白頭髮來,二老神色憔悴,陌笙簫望著他們手裡的病例,“你們怎會到白沙市來看病?”難道,是得了什麼不好的病才要來大醫院?
“陌笙簫,”陶媽媽幾乎咬牙切齒,“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何姨見狀,忙拽著陌笙簫的手臂,“笙簫,我們走吧。”
陶媽媽從排隊的陣型中出來,她攔在笙簫面前,“我都說了,希望你不要和宸宸在一起,他為你賣了房子,你們又私奔,可現在他屍骨未寒,笙簫,你告訴我,你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她衣食無憂,怕是早將陶宸給忘記了吧?
陶媽媽一下就哭出來,陌笙簫忍不住酸澀,“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笙簫,我自問對你不錯,就算你離過婚,只要宸宸喜歡我也能接受,可是……”陶媽媽痛不欲生,大廳內排隊的人都將目光投過來,耳朵拔尖了想聽到些消息。
“你還說這些做什麼?”陶爸爸走過去,扶住老伴。
“我就宸宸這麼一個孩子,就算他前程被毀我也甘願養著他,可是你卻把我兒子害的命都沒了,陌笙簫,我們上輩子欠你什麼了?”
何姨攙扶著笙簫想離開,陶媽媽視線落到她隆起的肚子上,“站住,”陶媽媽追上幾步,“你懷孕了?”
望著她眼裡的悲痛,陌笙簫瞬時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你的孩子是誰的?”
笙簫將手掌落在小腹上,她無法開這個口,也說不出來。
陶媽媽眼見她這副神色,越加氣急敗壞,“是那個在婚禮上出現的男人的,是不是?笙簫,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和陶宸私奔,他死了,你卻活著,你當時在哪?你現在難道是跟著那個男人?”
“我——”陌笙簫啞口無言。
“還是,你們合謀害了宸宸?就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嗎?”
“不是這樣的,阿姨……”
“你別叫我阿姨!”
陌笙簫心急想解釋,“我們當時……”
“我不要聽你的話,陌笙簫,你把我兒子還給我,他還這麼年輕,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陶媽媽視線落到陌笙簫的肚子上,她先前是錯看了笙簫,陶媽媽真心為兒子覺得不值,他們如果真相愛的話,笙簫又怎麼會這麼快懷孕?
她伸出手,用力推向陌笙簫的肩膀。
笙簫猝不及防向後栽去,她手護在腹部,想在倒下去的瞬間全力保住孩子,這完全是陌笙簫下意識做出的動作。
陶爸爸一陣驚呼,陶媽媽也沒想到自己出手這麼重。
多虧何姨眼力勁好,瞅著不對勁,早早就做了以防萬一的準備,她手扶著陌笙簫的腰,笙簫膝蓋彎下去,幸好沒落地,陌笙簫喘著氣,被何姨拉起身來。
“你怎麼能這樣?再怎麼有怨氣也不能這樣對待個孕婦!”
笙簫驚魂未定,陶爸爸扯住陶媽媽的袖子示意她離開,“算了,算了吧。”
陶媽媽掙開老伴的手,蹲在地上慟哭,“她倒是幸福了,可宸宸到現在屍體都沒有找到,連警察都說沒有生還的可能,我的兒子啊——陌笙簫,你的幸福是我兒子用命換來的!”
笙簫腳步趔趄著衝出醫院大廳,她坐在台階上面,整個人挨著旁邊的扶手起不來。
“笙簫,別坐這,太涼……”何姨去拉她的手,陌笙簫定定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回憶起陶宸陪她走過的那段日子,他為她能重新彈鋼琴而受到的那些屈辱,還有陶宸的求婚,那種平淡恬靜的生活雖已遠去,陌笙簫卻並未忘記。
海邊的木屋被燒掉時,火光沖天,她又想起陶宸被綁在海裡面,像靶子一樣被聿尊的狙擊槍瞄準,陌笙簫心痛如麻,雙手死死扣入頭髮絲內。
還有,她被帶離海灘時,陶宸當時心會有多痛?
陌笙簫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她活在如此安逸的環境中,難道真將什麼都給忘記了嗎?
笙簫像是在懲罰自己般,十個攥緊頭髮的手指頭全部泛白。
何姨握住陌笙簫的手腕,不讓她傷害到自己,“笙簫,別這樣。”
醫院大廳。
陶爸爸不住搖頭,走過去將陶媽媽攙扶起身,陶媽媽沒有再掙脫,被扶到旁邊的椅子上。
“你怎麼說出那樣的話呢?”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陶媽媽嗓子嘶啞,用袖子擦著眼淚。
“哎,”陶爸爸輕嘆口氣,“那都是宸宸自己的選擇,你自個身體不好……”
“你沒有看見嗎?”陶媽媽打斷老伴的話,“她都懷孕了,難道你還能認為她懷著的是你孫子不成?”
“你……你扯那做什麼?”
“那就是了,出事到現在才幾個月?你看她的肚子,倒是先顯形了!”
陶爸爸搖頭,“你這番話,是要她心裡難受死啊。”
“我就是要她一輩子活在內疚裡面。”陶媽媽從包里拿出病例,準備起身去排隊。
“可宸宸不是那個意思,哎,他都不怪她,你放開心吧。”
“你兒子跟你一樣,就是缺心眼!”陶媽媽是無論怎樣都不會再原諒笙簫的。
陶爸爸倒比較想得開,人活著就比什麼都好,追究那麼多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