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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筱西用鉛筆頭抵著自己的下巴,她將盒飯拿到一旁,照著腦中的記憶在帶著框框的練習薄上一筆筆勾勒出嚴湛青的輪廓,她用如此低卑的姿態去愛他,可能直到現在,嚴湛青都還不知道顧筱西愛他。
她以為,他的臉在她的筆下會很模糊,她能想像得出,卻不一定能畫出來。
手腕靈活地飛舞,顧筱西根本停不下手來,原是在不知不覺間,嚴湛青已滲透進她每一根肋骨之間。
她愛他,且這種愛並未隨著時間與距離的不可能而消逝。
練習薄上慢慢清晰地呈現出男人的臉,顧筱西手指輕撫過,嘴角展顏。
外面的人看她很緊,冷不丁會打開來看她正在做什麼。顧筱西安靜地趴在床沿,一張張畫著嚴湛青不同面的畫像。
“呦,這是你男人嗎?”
顧筱西沒有理睬,繼續手裡動作。
“和你講話沒聽見是不是?”男人走到跟前,拿起她畫到一半的畫,“長得挺帥麼……”
“還給我!”顧筱西站起身來去搶,“你還給我!”
另一名站在外頭的男人進來,“吵什麼吵,還嫌事情不夠多。”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給你!”
男人說完,走出去後又將門重重掩起來。
顧筱西獲至寶,從地上撿起那張畫,上面有了褶皺,她忙小心翼翼將聽撫平。
陌笙簫同何姨帶著不少東西去了醫院,舒恬爸媽沉浸在痛苦中,完全沒有心思去張羅一切,放在別人手裡笙簫又不放心,所以操勞了何姨,每天都得往醫院跑。
舒恬恢復的不錯,陌笙簫走進病房時,正好拆完線。舒恬見到是她,忙將被子蓋到腿部,“笙簫,你來了。”
舒恬無微不至照顧著她的心情,陌笙簫覺得心酸,強忍歡笑走過去,“給你送飯呢。”
“我都說過,讓你別那麼累,兩頭跑。”
“我沒事,多走動走動對寶寶好。”陌笙簫坐到舒恬床沿。她盯著舒恬被子下面的腿,嘴裡猶豫著沒有問出來。
舒恬卻懂她的心,“再過一星期,就要進行裝配假肢前的康復護理以及殘肢塑形,笙簫,等我恢復好了,就能再站起來。”
陌笙簫知道,裝配假肢後的契合,是最最痛苦的,有些人疼的壓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可她相信,舒恬不一樣,她如此堅強,什麼都能挺過去。
何姨將飯菜拿出來,放在床頭柜上後便去病房外等笙簫。
“舒恬,這幾天,醫院內有什麼不對勁嗎?”
舒恬搖頭,她不由展顏,“我演戲早就演過了,現在,我都會笑的很開心,越是這樣,才能告訴別人我已經從桑炎的死訊裡面走出來了,躲在背後的人想看我尋死覓活,見鬼去吧,說不定她這會看見我,肺都要氣炸了,這樣才能按耐不住。”
陌笙簫將盛好的飯端在手裡,舒恬接過去,“不用你喂,我雙手好好的呢。”
“對,你一定要好好的,寶寶還等著你這個乾媽陪他出生呢。”
舒恬視線落到笙簫的小腹,“我真羨慕你,我也想要個孩子了。”
“會的,等桑炎回來……”
“笙簫,懷寶寶是什麼感覺?”
陌笙簫嘴角不自覺勾起來,從開始的不接受到現在的拼了命也要保護他,笙簫至少認定,這孩子是她的,她下意識里將聿尊排除除外,“很微妙,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笙簫,”舒恬手掌落在陌笙簫肩上,“你這個樣子,才像一個媽媽。”
笙簫的一些轉變,就連她自己都不知覺,她將細碎的頭髮捋至耳後,嘴角淺淺挽起。
走出醫院,何姨去路邊攔車,聿尊本想讓司機接送,可笙簫不讓,她來回打車,想來也不會有事。
陌笙簫站在邊上等,冷不丁手腕竟被人衝過來一把抓住。
她定睛一看,差點嚇得驚叫出來。
只見一名四十幾歲模樣的中年婦女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地拉住她的手,“西西,西西——”
“您,您認錯人了。”陌笙簫驚魂未定,無奈手腕被她用力擒住難以動彈。
“西西,你去哪了,媽媽怎麼找也找不到你……”
何姨攔了的士,回頭望見這一幕,連忙衝上前將她拉開,“你是誰啊?”
陌笙簫扯了下何姨的袖子,“她好像精神有些不正常,算了。”
婦女卻不依不饒,張開雙臂攔住兩人的去路,“西西,你不要生媽媽的氣,跟媽媽回去,媽媽不該趕你走……”
陌笙簫瞅著夫人失魂落魄的臉色,心頭不由動容,再見她這副樣子,可能是從家裡走失的,說不定這會,她的家人正在急切尋找,“何姨,我們將她帶去警局吧。”
“不行。”何姨想也不想地拒絕,“聿少吩咐過,出了醫院就要趕緊回去,笙簫,誰知道她是真瘋還是假瘋,萬一遇上壞人可怎麼好。”
“可是……”
“車都來了,還是趕緊走吧。”何姨拉著陌笙簫的手臂,這種事管不來的,還是不要自找麻煩,再說馬路上瘋子那麼多,加上聿尊一再叮囑不能出岔子,何姨可不敢讓笙簫冒險。
“西西,西西,你原諒媽媽……”婦人追過來,她餓的形如槁木,一雙眼睛藏在骯髒的臉盆內,幾乎分辨不出原來是何模樣。
何姨打開車門,示意笙簫坐進去。
陌笙簫停住腳步,看見婦人可憐巴巴地擦著眼睛,笙簫莫名覺得心酸,一個家庭,如果缺少了一個人,還能稱之為家嗎?
她想要爸媽活著,想要好好孝敬他們,她不想別人也和她一樣,丟失了這個能夠彌補的機會。
陌笙簫走過去,不顧骯髒,拉起婦女的手腕,“走吧,我帶你去找你女兒。”
“笙簫……”何姨蹙眉。
“何姨,放心吧,我們打車到警局,誰還能敢在警察局弄事嘛?”陌笙簫將婦女塞入車內,計程車司機見狀,差點跳腳,“我車上不能坐乞丐,你們還是下去吧。”
“師傅,你幫幫忙……”
司機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快下去!”
陌笙簫望見他眼角的嫌惡,她本來好聲好氣說話,這會,口氣也強硬起來,“何姨,你坐在前面,我還沒見哪條規定說乞丐不能坐車的,怎麼,穿的破些就是乞丐麼?你若拒載,我立馬舉報你!”
司機見她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只得搖頭自認倒霉,“去哪?”
“警察局。”
一路上,司機並未再說半句話,陌笙簫對他眼裡的不滿及厭惡視而不見,她本想著,他倘若好好說話,下車時多給些車錢,這樣的話,她一分錢都不會多給。
在車上,陌笙簫還將包里隨身帶著的麵包拿給婦女,懷孕後她胃口大增,總怕出去的時候突然就會餓了。
到了警察局,笙簫將婦女送進去,沒想到她要走時,對方竟拉著他不肯撒手,“西西,西西你還要去哪?”
警察查看了失蹤人口的資料,已打電話給家屬,通知來人將她領回去。
陌笙簫脫不開身,只得陪著她等到家屬的到來。
顧父匆忙趕來,顧筱西好不容易出獄,這會卻又失蹤,他整日茶飯不思,臉色臘黃,一見到顧母,顧父激動地抱住妻子,“你這些日子去哪了啊?女兒出獄了,我們到處找你。”
“西西,西西在這……”顧母一個勁指著陌笙簫。
顧父熱淚盈眶,擦了擦眼睛,忙不迭的對笙簫道謝,“謝謝,真的太謝謝了……”
陌笙簫站起身,“不客氣。”
她始終相信,好人是有好報的,看見能幫助的卻不肯伸出手,良心難安。
望見這一刻的團聚,笙簫也跟著動容。
顧父讓顧母坐在椅子上,他又回到警察跟前,“請問,我女兒有消息了嗎?”
“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顧筱西。”
陌笙簫吃驚,這個世界原來真小。
“還沒有,一有消息會馬上通知你的。”
笙簫走至他旁邊,“顧筱西,是你女兒嗎?她是不是……”
“你認識她嗎?”
陌笙簫一時不知該怎麼形容她和顧筱西之間的關係,“對,我和她……是朋友。”
說完朋友二字,笙簫又點了點頭,“對,是朋友。”
“真巧,西西前段日子出獄,可不知怎的,竟又突然失蹤了,電話也不通,哎……”
陌笙簫輕聲安慰道:“放心吧,一定會沒事的。”
“笙簫,我們快回去吧。”何姨走過來,拉著她就要離開。
顧父一個勁同她道謝,陌笙簫又安慰幾句,這才走出警局。
回到御景園,幾近傍晚,又是在聿尊之後。
男人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見到二人回來,眼裡的擔憂散去些,面色卻並不好看。何姨想著如何逃過這一劫,陌笙簫對他的脾氣掌握得當,她三兩步走到沙發前,聿尊剛要問為何回來這麼晚,笙簫已先開了口,“你猜我今天見到誰?”
聿尊眸中透出疑惑,“誰?”
何姨一溜煙閃到廚房。
陌笙簫坐在沙發上,“顧筱西的爸媽。”
男人挑眉,似在想著什麼。
陌笙簫挎包放在旁邊,“你不會連顧筱西是誰都忘記了吧?”
他女人再多,記性也不會如此之差,“他們有什麼好見的?”
“你知道嗎?顧筱西出獄了。”
“什麼?”聿尊跟著落座,“照理說,嚴家人不會放過她才是,我以為她會將牢底坐穿。”
陌笙簫眼見聿尊唇角勾起的弧度,越發覺得這個男人冷酷無情加殘忍,“我想,可能是嚴湛青網開一面,畢竟顧筱西被牽扯進來,她很無辜。”
“她無辜?”
笙簫單手撐起腦袋,“那難道,是你無辜不成?”
聿尊搭起一條腿,“顧筱西出獄……顧筱西。”
陌笙簫從男人漸冷的眸中看出些端倪,“難道,會和她有關?”
“我看,可能性不大,顧筱西性子懦弱,況且買兇殺人需要一筆錢,她家境平平,”不過想起顧筱西之前和蘇柔地聯手,聿尊又覺得不能輕易將她排除,他冷哼,“女人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