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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從睡夢中驚醒,然後摸著自己被打濕的內褲,又哭又笑。
路言止並沒有將這個發現告訴任何人,因為他知道,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是不會有人相信自己的。
不不不,其實他也曾意有所指的問過父親,“爸爸,人能變成蛇嗎?”
爸爸停下手中擦拭妻子照片的動作,漫不經心的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他開始觀察,觀察那個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的小妹妹,並且瘋狂的查閱資料,試圖挖掘出真相。
漸漸地,有傳言開始散播,不少人在私底下悄悄地說,路家的那個孩子不太對勁,雖然總是笑眯眯,可卻讓人無端的脊骨發涼。而且,有人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對著小動物自言自語……
大學期間,他選修了大量的動物學和心理學課程,並且在第一個學期結束時,將自己多年來的設想和推論凝聚成兩篇論文上交。
然後,他得了一個有生以來第一個不及格。
年輕的導員是這樣生氣的訓斥的,“簡直荒謬,路言止,有不學無術的這份工夫和閒心,你為什麼不用在專業課上?”
再然後,他開始往來於心理諮詢室和家庭之間。
“路先生,”心理醫生很嚴肅的告訴路言止的父親,“您的兒子患有很嚴重的妄想症,另外,我還發現他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那天,他們談了很久,出來的時候,父親表情凝重的像被壓了一座山在背上,看向他的眼神也好像在看一個隨時都會奔赴刑場的死囚。
那種眼神他終生難忘,因為裡面滿是讓他感到厭惡和噁心的恐懼、悲憫甚至是可憐……
他是個乖兒子,所以自然會乖乖的,配合接受治療。
他的笑容永遠完美無缺,儀態也永遠得體,但是眼神,永遠冷漠而疏離。
他無數次的試圖藉助心理醫生的方法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曾經看到的種種都只是幻覺,只是自己青少年時期在特殊情況下做的一個特殊的夢。
他甚至也覺得自己要成功了,但是,當那個記憶深處的小姑娘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所有一切辛苦鑄就的,用來欺騙自己的假象就想被打的米分碎的鏡子,轟然碎裂!
她的出現就像是平靜水面上扔下的一塊巨石,打碎了一切安靜,在路言止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憤怒、會失控,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心靈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安詳,仿佛一個在沙漠中苦苦奔走許久的路人終於見到了能拯救自己生命的泉水。
一貫黑白的生命中突然出現了色彩,他曾幾度認為一輩子就會這麼幹巴巴的,味同嚼蠟的過下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了能吸引自己前進,能為自己生命中增光添彩的目標,他就像是一頭繞著磨盤麻木不仁的走了許多年的灰色毛驢,突然被摘下了眼睛上蒙的黑布,什麼都看清了。
來,過來,讓我看清楚!
私家偵探,哦,確實是個很適合的工作,因為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懷疑牆壁上趴著的壁虎,或是屋頂略過的喜鵲……
她自以為沒人知道她的秘密,所以總是神采飛揚;
他自以為沒能比他更了解他,所以總是不急不緩。
我們是天生一對!
但是很遺憾的,戚清似乎並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因為一次意外的小插曲,她的態度急轉直下,迅速從親昵變為疏離,從笑語盈盈變為面無表情。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希望戚清能親口講秘密說出來,然後他們兩個就會成為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對兒,這種親密感將毫無疑問的超越身體上的結合……
可是那個小丫頭卻也像是有兩張臉,又或者說,根本就是有雙重人格。
她可以對著親密的家人笑語嫣然、溫柔體貼,卻在對外是當斷則斷,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一種讓路言止自己都覺得心驚膽戰的狠戾和決絕。
故意激怒他,故意露出破綻讓自己動手……
她似乎在想盡辦法比自己主動動手,逼自己將她閉上絕路。
呵,心慈手軟?
戚清啊戚清,事到如今,你還沒看明白嗎,其實我們才是一類人,能對自己狠下心的一類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婦人之仁呢?
唉,承認了又有什麼不好呢?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倔強?
既然不能享受,那我們乾脆就永遠在一起好了!
他實在沒想到,肌肉鬆弛劑和麻醉劑雙重作用下的戚清還能積蓄力量進行反擊,甚至在他身上開了兩個血窟窿。
但還是晚了,那群一看就很討厭的人沖了進來,他已經沒機會了。
又或者,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給自己留下機會,不然情況絕對不會是這樣。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抱著戚清從窗口跳了出去!
六樓,不高,但是足夠摔死人。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親近的抱著這個姑娘。
墜落的速度很快,可他卻想了很多,多到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他甚至親眼看到了戚清難以克制的流露出意外和驚懼,然後,他突然就不忍心了,不忍心讓她陪自己一起死。
他幾乎是本能的伸出胳膊,狠狠地拽住了樓下住戶窗外凸出來的護欄,去勢稍阻,他們都聽見了胳膊皮肉包裹下的骨骼被生生扯斷的聲音,肩頭和腹部兩處傷口同時噴射出大量鮮血,仿佛從天而降的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