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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澤希的話,讓顏未染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通紅灼熱的眼圈,斷續的字從喉口擠出,和她簌簌落下的眼淚一樣,無法成串:“是你,當了方艾黎殺人的那把刀,把超級細菌帶入了老師的樣品中,殺死了她!”
張羽曼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她雙唇顫抖,肩膀塌了下去。身上過緊的衣服讓她無法呼吸,她蜷著戰抖的身子,想要站起來,又像是要倒下去。
偏偏衛澤希最殘忍不過,直接就把她心裡最恐懼的東西一把撕開,毫不留情:“你知道方艾黎為什麼選中你嗎?因為你這個最可能追究復仇的人,為了她許諾給你的那點偷竊報酬,變成了殺母兇手!就算你在母親去世的時候知道她的死因,你也已經是她的同謀,永遠不敢再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了——而更令她欣喜的是,你居然是個從母親住院直到去世都沒去看一眼的不孝女,最終還拿著母親的遺產去找她合作,這樣的蠢貨給她來一百個都不嫌多,你覺得呢?”
這巨大的刺激,讓張羽曼一時承受不住,竟變得木然了。她只機械地抱緊自己,蜷縮在沙發上,眼淚滾滾落了下來。
一旁潘朵拉看著她這模樣,還真有些同情,給她扯了兩張紙巾,拍拍她的背想要安慰她一下。
顏未染卻將潘朵拉的手推開了,低聲冷冽道:“別管她。不明不白活了這麼些年,她也應該好好哭一場,看清楚自己是什麼人、活在什麼樣的世界了。”
張羽曼痛哭了一場後,整個人恍惚虛脫。她滿臉的濃妝一塌糊塗,難看至極。顏未染雖然硬起心腸想讓她好好懺悔一場,但看著她那樣子,眼淚又止不住地掉落下來。
她用顫抖的手草草幫張羽曼卸了妝,送機械木訥的她到房間裡休息一下。
顏未染把空調溫度調高,幫張羽曼把外衣脫掉,又給她拉了被子蓋好。
她在床沿呆坐了一會兒,站起身要離開。
“顏未染……”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張羽曼,卻忽然開口,嘶啞地叫了她一聲。
顏未染轉頭看她,沉默看著這個以前的仇敵。
“以前,我恨你,也因此恨我媽媽……我恨你搶走了我媽對我的愛,也恨我媽媽,把本來屬於我的愛,送給了你這個毫無關係的外人,覺得是你們害得我變成這樣……”她低喑的聲音,模糊而虛弱,讓顏未染幾乎聽不清楚,“但我現在才知道,我媽是對的,我這個女兒,我這個幫助別人殺了自己親媽的人,真的……對不起我媽生我養我這些年……”
顏未染看著她這模樣,想著老師當初帶著自己和張羽曼在美國打拼的日子,心中大慟,喉口堵塞許久,才哽咽道:“你等我一下。”
她轉身下了樓,打開那個珍藏老師遺物的柜子,從一疊陳舊的信封裡面找到一封,拿到樓上,遞給張羽曼。
這是很久以前,張思昭寫給顏未染的一封信。那時顏未染還在讀大學,學的是張思昭建議她選的雕塑系。
張思昭在慶祝她順利考取之後,又說:“染染,曼曼沒有天分,我知道她在化妝這條路上,走得不會像你這麼順利。所以我把化妝技術全部教給你,我希望你能憑藉這個走到一個別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去。而曼曼呢,我想給她留一個好配方,讓她至少能一生一世衣食無憂,我希望她就算沒出息,也能好好過屬於自己的日子,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多年前的字跡,一字一字熟悉清晰。可老師悉心為女兒安排的後路,卻成了女兒套在她脖子上的繩索,因為張羽曼的貪婪,最後扼殺了苦心的母親。
張羽曼流著眼淚,壓著聲調,拼命壓抑哭泣。
“老師是愛你的,張羽曼,只是她愛你,所以捨不得對你說,你沒有繼承她事業的能力。”顏未染咬緊下唇,竭力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可她沒想到,這竟然會成為你心裡的死結,讓你不但誤會,而且還恨上了她。”
張羽曼歇斯底里號啕大哭起來。
許久,她才終於有力氣開口,用怪異扭曲的聲音,含糊地說:“我要,讓方艾黎去死。”
顏未染用力地握著雙拳,用掐進掌心的指甲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慢慢說:“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
張羽曼壓抑地喘著氣,那聲音也不知道是呼吸,還是嗚咽。
“但現在,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人生,不想再為了她,而損害到我目前的幸福生活狀況。”顏未染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力度,“所以張羽曼,我們現在不是要讓方艾黎死,而是要讓她生不如死。”
從樓上下來,顏未染看到程嘉律和護工已不在了。但她也沒有力氣去管了,只虛脫地跌坐在沙發上,抱住了自己的頭。
衛澤希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慰她。
顏未染覺得疲憊無比。她閉眼在他的肩上靠了一會兒,任由眼淚滲進他的衣服領口,濡濕了一大塊。
衛澤希聽到她喃喃的囈語,在耳邊低低響起:“老師她……本來是不會死的。是我將這件事告訴了她,讓她去警告方艾黎……被害死的人,本來應該是我……”
她的聲音漸至哽咽,終於喉口堵塞,再也說不出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