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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不許逃避!”他賭氣地抬手按住她的肩,強行扳著她讓她面對自己,“你不是說為了老師和你的品牌,你什麼都願意付出嗎?那我為了你都願意付出一切了,你就不給我看看你的誠意嗎?”
他的掌心灼燙,按在她的肩上那麼有力。他那晦暗又灼熱目光中的期待與緊張,就像一個把全部身家都壓在一場賭註上的賭徒,正眼中布滿血絲地在等待著她開出自己買的牌面。
顏未染不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荷官,她對這樣的衛澤希,不可能視若無睹。所以被他按著無處躲避的她,只能閉上眼睛,說:“這麼重大的事情,我……要再考慮一下。”
她這神情,讓衛澤希想到了那一日自己曾教訓過的那個辜總。
仗著她有求於自己,逼她交換其他條件,這樣的自己和那個噁心的男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呸,衛澤希再一想,自己和顏未染男未婚女未嫁,怎麼能拿那種找婚外情的男人比,真是貶低自己身份。
“你可以考慮,反正我會馬上準備好鑽戒,只要你一點頭,我就正式求婚。”有點灰心失望,衛澤希也不想再逼迫她,只慢慢放開她。想了想,他又說:“但你可別讓我等太久,畢竟,像我這麼好的男人舉世稀有,你錯過後就再也遇不到了!”
他熱切的神情讓顏未染心下一時迷惘,忽然心驚擔憂,怕自己錯失了這個機會,就失去了眼看就能到手的安穩幸福。
孤兒院出身,從小就沒有家的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遍體鱗傷,無依無靠。她內心一直企盼的,關於家的具體感受,只實現了一次。
在她一夜噩夢,從衛澤希家的床上醒來後,看見樓下園中花朵盛開。衛澤希朝她招手,笑著叫她,未染。
那一刻,其實她真的想拋棄掉痛苦過往,拋棄掉茫茫前途,拋棄掉自己那些復仇的執念,和他一起在小花園中餵魚養花,再也不管任何事情。
而現在,留住那一刻的機會就在眼前。熱切而深情凝望她的衛澤希,等待著她點一點頭,就能給她一個承諾,從此為她擔起所有人生風雨,再不必她一個人獨自面對。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按在自己心口,像是按住了那些惶惑悲涼,在確認自己的心。
她真想一轉頭,一離開,繼續那執著的前進,痛血前仇。
她真想一閉眼,一點頭,握住他的手,擁有全世界。
而衛澤希也看到了她臉上的掙扎。他的心裡又燃起希望,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像是在盯著最後一顆骰子。
但,就在這一刻,門鈴聲忽然傳來,打破了這一場求婚。
抗衡般的氣氛驟然中斷,兩人都如夢初醒,剛剛那差點讓她點頭的動搖蠱惑,煙消雲散。
衛澤希有些氣急敗壞,對門外人簡直恨之入骨。他一邊開門,一邊宣洩自己的不滿:“誰啊?早不來晚不來……”
但站在門外的人,讓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程嘉律。
他拄著一把整齊收好的長柄雨傘,手握的傘柄處是一個銀質的獅子頭,正是衛澤希之前看到過的那把傘。
走廊落地窗外,是紐約陰霾的夏日天空,烏雲沉沉壓在高高低低的建築上。而他站在陰沉背景之前,就像是從電影中或者另一個世界而來,令人意想不到,卻又躲不開他攝人的光華。
他站在衛澤希的門前,目光越過玄關過道,落在顏未染的身上。
而衛澤希也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向了站在客廳中的顏未染。
顏未染手中的靠枕掉在沙發上,她無法控制自己,顫抖著身子,緩緩站起。
她的目光,定在程嘉律的身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停止。
心口被什麼堵塞著,悶得幾乎想要大喊出來。她覺得身體冰冷,又覺得窒息灼熱。哪怕明知屋內永遠是恆溫,也想要徹底逃離這間剛剛還溫暖美好的房子,逃離這猝不及防傾瀉而下的命運。
她怎麼會沒有認真去想過呢?為什麼會一直忽略衛澤希口中的那個人呢?
哥大,華裔,生化博士,他那麼出色的好朋友。
這個世界上,哪有和程嘉律一樣出類拔萃的人,哪裡有?
眼前蒙上淡淡陰霾,她有些昏沉暈眩,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紐約的日光從玻璃窗外射入,淡得稀薄。
被淡薄日光籠罩的三人,在這同一個空間內匯聚,每個人都無可遮掩,每個人都無處遁形。
第107章 就當從未認識
紐約的天際線,被林立的高樓大廈拉得很低很低。鋼筋水泥建造的摩天大樓,如同一棵棵沒有枝椏的水泥枯樹,密密匝匝,徹底遮擋住天地相接之處。
在這麼荒涼的城市內,三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驟然相逢。
走廊外的光將他們的身影都遠遠拉長到她的近處,但她身後的日光又消弭了那邊的陰影,讓他們的影跡難以到達她的身邊。於是他們就成了兩個世界,被兩種不同的光線分隔,分界模糊但又明明白白地存在。
顏未染茫然疲倦。她怎麼會一直沒有認真去想呢?為什麼沒察覺到命運將會給她降下巨大的惡意呢?
衛澤希口中頻繁出現的哥大好友,除了程嘉律,還能是誰!
而程嘉律已經向她走來。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太自然,重心略微傾斜在那把傘上,仿佛雙腳還無法徹底支撐身體。但此時心亂如麻的顏未染竟無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只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避開他來的方向,轉身就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