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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愛的女兒懷歡,毋庸置疑確是我的骨血。但,與我共同升下這個小天使的女性是誰?她在哪裡?是生抑或是死?
我的記憶頑固得不肯合作,這些年來不斷地腦部復健只是一種徒勞。什麼也沒想起來,比蚌更死緊地咬住那些教我遺忘了的事,愈是勉強愈是挫敗。
我已經深深地不耐煩了!
再不去醫院浪費時間。
再不去企圖打開我二十二歲以前的記憶。
再不去想那一張也許曾經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女性面孔。
歡歡的母親是誰?
或許將是我一輩子註定找不到的答案,將是我帶入長眠地的永生秘密。
一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
“由於日元持續看貶,相對拖垮亞洲經濟復甦的腳步。台幣的貶值是銳不可當的態勢,目前央行並沒有出面干預的傾向,為了保持台灣在國際上的競爭優勢,只能跟著一起貶值來維持外銷出口上的順差。幸二在十月份我們已先大量兌換美元愈日幣來避掉匯差上的奉獻,不僅讓我們在食材的進口上沒有增加成本,反倒還在這波貶值中獲利不少。”財務部門報告著最新一個月公司財務狀況,並志得意滿地呈上亮麗的成績單。
坐在首座的男子微一點頭,已是嘉許的表示,示意下一個部門接著報告。坐在男子身後的兩個代理秘書迅速地在筆記計算機上狂飆手指,務必完全記錄會議的所有重點,以供上司擷取會議重點攬閱,並做裁示。
每個部長都極力呈現出自己表現優良的以面,將這月會兼年終總檢討會當成是明年度部門預算的爭取大會,純然忘了“檢討”兩字的真義。
首座男子面無表情地任由每一個與會的人說個盡興。也好,不眠不休地工作四天,他現在確實需要趁這種沒有營養的會議來讓腦袋休息一下。想到下午還有一連串的評估會議得開,便大方地讓這些人繼續吹噓下去,他只要負責點頭就好了。
直到秘書處的洪處長起身報告時,他才開口問了第一句:“你那邊可以調人上來了嗎?”他的特助已抗議工作量太大,不願再兼任秘書這種勞累的工作了。
洪處長點頭,報告道:“是的,他們將從一月份開始調上來。共有三人,一男兩女,分別派至董事長室、總經理室以及協理室。”
“為什麼不派兩個到總經理室?”男子問。他這要求是合理的,因為只有他這邊是兩位專任秘書都陣亡,迫切需要有立即能上手的人。
“怎樣安排是比較好的,這個月有兩名專業秘書加入公司,他們的能力相當毋庸置疑,但是在適應上有點問題。人事室向秘書處反應最好做分布式安排,由一內升秘書帶領一外聘秘書最容易上手。”洪處長遞呈過去三名秘書的所有資料,由一旁的特助接過。
“協理室已有外聘秘書報導,狀況似乎並不好。”首座的男子淡淡的口氣里,有搶人的意圖。
洪處長全身戒備,公司里的三大巨頭都不好相與,雖然說總經理這一派威望最盛,但是得罪了任何已方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唉……所以她最怕三大系統同時向她要人了。偏偏她永遠避不掉這種事。
“請總經理諒解,人員已經分配好了。事實上外聘秘書只須稍加訓練,很快就能適應我們公司內的工作速度了。”可惜男子完全不為所動,他道:“我這邊需要三個能立即進入狀況的人,他們就直接來我這樓層報到吧。”也就是說,人,他是全要了。剩下那些不值得期待的雜牌軍,隨便往哪送都好。
洪處長直冒冷汗、頭皮發麻,若能從這裡九死一生出去,也難以活過董事長或協理的咆哮威脅。不,她不能屈服!
“總經理,當初您這邊只說缺兩個人的。”
“在經歷六個掛病號求去的秘書之後,你不認為我該多找一些人來分擔工作,以終止秘書耗損量過高的現況嗎?三個都來也不為過。”
“我非常同意,但是建議您給我一年的時間加強人才的訓練。明年秘書處將可以提供您需要的人數。而現在”她的話被打斷。那名有著總經理身份的男子道:“現在,你就幫個忙,將那些外聘秘書帶到二十八樓做密集的訓練,別忘了另量處也急需人才。一個月時間應該夠吧?”洪處長几乎要被上司的強勢壓入地底下,這些上司們全一個樣,難怪身邊的員工都容易陣亡。光這種壓力就足以使人胃潰瘍了。
“我會儘快讓總經理室有三名優秀的秘書,但是現在只能先給您兩名。”她不能完全屈服,至少得留一名對董事長交代。
男子似是感到有趣,雙手擱在桌案上,手指拱成塔狀,微頂著下顎一直以來,敢跟他這麼討論事情的員工委實不多。也許是出于欣賞,他也就不做刁難。道:“好吧!就兩名。如果後來的那位沒法跟上進度,我會要求另一位也進來你沒意見吧?”
“當然。”哪敢有哇?!
沒讓強勢的總經理予取予求,但是她也沒能算上勝利。這種事,經歷一次決不想有第二次。
※※※
父女間的天倫並沒能持續太久一直是這樣的,只要他們的身邊杵著一名叫房律龍的老先生的話。
“放開放開!歡歡今天是我的!我們說好了,平常你忙,歡歡由我照顧的,別想賴皮!”老人家妒紅了眼,巴巴舉高了一雙手,示意兒子把可愛小寶貝傳給他抱抱。
房律龍的養子房令璽將女兒放回到書桌前,摸摸她的頭,示意她繼續把功課寫完。渾然無視老先生那雙舉高的手,以及泛綠的老臉。逕自道:“爸,我上來有公事,也有私事,你想先談哪一個?”
“我只想談你為什麼要離間我與寶貝歡歡之間的親情?!”老人家氣跳跳地指控,一手搗著胸口、一手指著養子,開始發揮無遠弗屆的想像力。“我知道了!你不僅不想養我,還想讓我成為孤單老人。分走我所有的財產,得到我所有的事業,然後一腳將我踢到養老院過悲苦的餘生。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反正電視上的養子也都是這麼演的,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企圖離間我與孫女兒之間的感情!我不會原諒你的,不會!”房令璽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真的非常懷疑自己被這種人收養三十年,怎能依然長成正常人格?太佩服自己了。
“爸,你最近又迷上哪一出肥皂劇了?”
“哪有?”他才不要說正在看《寶島阿不信》呢。
“聽說那出台灣當紅的鄉土劇,今天晚上要演男主角被車撞。”
老人家當場蹦蹦跳:“什麼?那一定是那個懷養子唆使的!他想侵占家產很久了,男主角一死他就順理成章當第一繼承人。不過沒關係,身為男主角的人一定不會死的,就算掉落山崖、被海嘯捲走、被砂石車輾過都不會死!那個壞養子不會得逞的!”沒錯,台灣的戲只會這麼揚的啦!
哈哈哈!
房令璽嘴角抽搐了下。這位令人啼笑皆非的老小先生,他除了包容很無力的去包容之外,還能怎樣呢?誰教他是人家養育三十年的養子呢?
據說,在三十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個玉樹臨風、年少有為、黃金得不能再黃金的房姓男子,在結束他第四次失敗的婚姻之後,於家門口撿到一名哇哇大嚎的男嬰,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房姓男子於是收養了小男嬰,從此給他吃好穿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些話老先生三甜兩頭就要倒帶一遍,連歡歡都會背了!
然後,對於他二十歲以後的記憶,那些很重要、關於他可能有過婚姻或愛人之類的事,老先生並沒法提供答案。只說他在十八九歲那年突然得知身世,腦袋轉不過來地跑了,背棄含辛茹苦拉拔他長大的父親走人了!直到八年前他出車禍,老先生被通知來醫院認人,父子倆才又相見,還意外多出一個可愛的小天使,所以他才原諒了這個不肖子的不告而別。
“爸,不管你現在多麼樂於幻想自己當孤單老人的遠景來於電視劇呼應,可不可以請您別再逼迫秘書們來替歡歡寫作業了?”
“逼迫?我哪兒逼迫她們了?誰在造謠?”房律龍抬高下巴問。
“總之,歡歡自己能把功課寫好,不必您代為操心,這是我所要討論的私事;再來,聽說您非要秘書處給您兩位秘書,很抱歉的是明日上來報到的只能有一位。倘若有公事上應付不及的問題,我會讓特助上來幫忙。”很明智的不與老人瞎攪和下去,先把正經事交代完比較重要。真要閒扯淡,是這麼扯也扯不完的。
房律龍扁扁嘴,心下是明白每年年初是公司最繁忙的時刻,有多少人手都不會夠用的,他這個太上皇算來是清閒得近乎罪惡了。沒辦法!誰教他有一個很有經商才能的養子呢?所以養子搶走最幹練的人才也是正常的,但是……不刁他兩句,心頭就會癢得難受。”反正最差的才留給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