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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醒了。”他說。
卡蘭抬起眼。
他靠在門邊,襯衫松垮垮的,低腰褲上的鎖鏈又冷又刺眼,腹肌線上的鹿角纖細猙獰。
“抱歉。”阿諾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們竟然敢動你。你沒受傷吧?”
卡蘭移開視線,慢慢搖頭。
“那有誰侵-犯過你嗎?”阿諾又問。
心理醫生剛說完的故事,實在太應景了。當她竭力表現出堅強時,總有人會不停翻她的傷疤。
“為什麼問這個……”卡蘭說。
她聲音有點沙啞。
“如果有人碰過你,父親肯定會很生氣。”阿諾思考著什麼。
卡蘭覺得,他在擔心自己被父親責罵。
“唉,如果他不要你了,你有什麼打算?”阿諾嘆氣問道,“要不然我偷偷放你走,把你帶去共和國,就當是道歉了。”
卡蘭盯著窗外不說話。
“你覺得怎麼樣?”阿諾挑眉問。
“我覺得你該走了。”
卡蘭看見馬車停靠在急救站外,希歐維爾回來了。
阿諾連忙湊到窗邊,看見父親走進急救站,連忙逃出門,結果正好撞上他躲避的人。
希歐維爾看見幼子從卡蘭房間裡出來,瞳孔有輕微的顫抖。一股暴躁的情緒壓在他的面具邊沿,隨時會溢出來。
他的手握緊權杖,語氣沉冷:“你為什麼在這裡?”
“呃……”
“我記得昨天就讓你禁足了。”
“您只說不讓我離開莊園,這不還是在莊園裡嗎……”
希歐維爾對阿諾抵死狡辯的樣子習以為常。
但他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他一直覺得,教育阿諾只要威懾他就夠了。
這孩子害怕的時候,自然不敢幹壞事。
但希歐維爾忽略了一件事。
——當阿諾不害怕的時候,他什麼都敢做。
他沒有內在的、自我約束的能力,僅靠更有權威的人,給他施加外在的枷鎖。
這完全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他是個天真殘忍的傢伙。
“阿諾,不要仗著這點特權就肆意妄為。”
希歐維爾逼近他,阿諾緊張地後退。
他已經跟父親差不多高大了,但在他面前還是像孩子般顫抖、恐懼、不成熟。
希歐維爾眉峰冷峭,彎唇時嘲弄感濃烈:“你穿的衣服屬於我,住的地方屬於我,上學也是因為有我提供幫助。從這點上說,你跟她有什麼區別?哦,你的成績比她差……”
阿諾臉色煞白。
他永遠想不到,父親會把他與奴隸相提並論。
“父親!我跟這個低-賤的奴隸……”
“你應該注意措辭,孩子。”希歐維爾將權杖在地上敲了一下。
心不在焉的卡蘭忽然微顫,希歐維爾往她那邊看了一眼,示意阿諾出去說。
他站在門邊,告誡自己的幼子:“你膽敢往她身上放一根手指,也是因為我給過你這樣的特權。現在我收回這種特權,你就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
“但是——”阿諾仍不甘心。
他心目中強大、高貴、無懈可擊的父親,居然為一個奴隸說話!?
不。
這不對。
肯定是卡蘭蠱惑了他。
阿諾漲紅了臉,額頭跳起青筋:“沒錯,我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給我的!我的想法和觀念也都是你灌輸給我的,我是‘你’的繼承者!奴隸是財產是你教我的,黑髮人種是低-賤的也是你告訴我的,我深信不疑,現在你要我……”
“安靜,安靜。”在阿諾嗓音最尖銳時,希歐維爾依舊能憑低沉穩重的聲音打斷他,“我希望你好好呆在房間裡,直到開學前,我想出一條處理你的對策為止。”
阿諾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急救站,呼出的熱氣在寒風裡化作白霧。
他父親是最大的叛徒!騙子!和拉斐爾一樣,是表里不一的混球!
阿諾離開之後,希歐維爾回房間查看卡蘭。
她衣著整潔,表情也很平靜。
心理醫生已經來過了,但是看不出有什麼好轉。
“想出去散散心嗎……”希歐維爾問她。
卡蘭攏緊衣服:“太冷了。”
希歐維爾走到她的床邊,摸了摸她的手,指尖冰涼。他把她的手拉起來,放在自己臉頰上,逐漸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那等天氣好些再出去。”他低聲說話,像怕驚嚇到她,“或者,我們可以去溫暖一點的地方。”
“我什麼時候可以做手術?”卡蘭問道。
“什麼……”
“心臟架橋手術。”卡蘭看著自己的手。
生,死。
手術結果只有這兩種。
屆時,命運將為她做出選擇。
如果手術成功,她將忍受一切黑暗不堪活下去;如果手術失敗,那她也可以坦然擁抱死亡。
“不用急。”希歐維爾聲音微啞,“等技術成熟之後再說。”
研究所有了一定突破,但不能保證手術百分之百成功,所以還要繼續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