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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還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大概是知道自己泄了底,他現在安靜如雞,縮在病床上裝死。
倒是傍晚的時候,宮繁過來探望鍾意了。
她還不知道鍾意和梅蘊和吵架的事情,只是思念女兒,又閒來無事,才過來瞧瞧。
鍾意氣色倒還好,不過似乎心裡藏了事情,眉眼間有化不開的鬱結;宮繁原本打算瞧過就走,看她神色鬱郁,決意留下來住一晚。
很快,宮繁就發現不對勁了——
怎麼都九點了,梅蘊和還沒下班?
鍾意心不在焉地說:“大概是工作忙吧,可能在加班。”
大概,可能。
憑藉著這兩個詞語,宮繁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勁。
女兒是不是和梅蘊和鬧矛盾了?
平時鐘意提起梅蘊和,笑意是藏不住的;現在呢,不見喜悅。
宮繁問她:“你們吵架了?”
“沒有,”鍾意下意識否認,慢慢又說,“只是有點小矛盾而已。”
她暫時還不想讓母親擔心。
哪怕是得到了鍾意的回答,宮繁還是不能相信。她猶豫了一陣子,問:“蘊和在外面……有人了?”
“……沒有,媽,你想到哪裡去了,”鍾意啞然失笑,“他不是那種人。”
鍾意不肯告訴宮繁實情,宮繁也無法;她瞧鍾意表情平靜,無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木頭樣的女兒。”
……梅蘊和還偏偏就看上了這一塊木頭。
“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宮繁催促她,“別是路上遇到什麼事。”
鍾意無奈,只好打了過去。
只響了一下,便接通了。
傳來梅蘊和的聲音:“怎麼了,小意?”
“你怎麼還沒回家啊?”在母親的目光下,鍾意只能儘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正常點,不帶負面情緒,“已經這麼晚了。”
那邊有瞬間的安靜。
緊接著是一聲響,似乎有重物落地了。
“我馬上回去,”梅蘊和說,他又補了一句,“馬上,你等著我。”
“嗯,路上注意安全。”
鍾意放下手機。
剛剛那番對話,宮繁聽得是一清二楚。
——哪裡是兩人鬧矛盾,聽起來,倒像是鍾意單方面給梅蘊和氣受,梅蘊和還眼巴巴地要貼過來。
宮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她只澀澀地補充一句:“你以後對蘊和好點吧,畢竟他幫了我們家那麼多……”
看吧,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說。
梅蘊和對她多好呀,她要感激涕零地去回報所有嗎?
鍾意定了定神,緩聲說:“媽媽,我不是你的附屬品。”
宮繁訝然地看著她:“你這傻孩子,又說什麼胡話?”
“我知道,您芭蕾跳的好,後來因為結婚生子,不得不放棄;您從小送我去學芭蕾,也不過是想完成您的遺憾而已。只可惜,我實在沒有您的天賦,”鍾意壓抑了一天,總算能在這時候把話說出來了。
她很平靜,這不是宣洩,只是在冷靜地闡述。
“就像剛才,您覺著梅蘊和對我好,我要感激,要回報他——”鍾意搖搖頭,“但這不是回報不回報的問題,媽媽。我和他之間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不要那麼想當然地讓我去做某些事情,我不喜歡這樣。”
宮繁站起來,皺著眉:“好了好了,我這還不是為你好,長篇大論做什麼?又不是逼著你……你自己做決定吧。”
宮繁果然還是老樣子。
她習慣了做家長,固執地認為,鍾意就該聽從她的話,乖乖地按著既定路線走。
前二十多年,鍾意確實很乖。
但近一年來,她開始反抗了。
“總而言之,梅蘊和是個好歸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要老是鬧小孩子脾氣,”宮繁總結,“錯過這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梅蘊和接到鍾意電話的時候,其實在思考。
他在思考怎麼樣才能解開面前的困局。
梅蘊和反思自己的行為,發現之前的心態確實有所偏差——當初與薛廉見面的那個雨夜,他的確是將鍾意視作掌中物。
前三十年來,梅蘊和沒覺著自己的想法有絲毫問題。
但如今,他開始認真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腦海里大概有個雛形的時候,鍾意打電話過來了。
她在問他,怎麼還不回家。
梅蘊和呆怔住。
鍾意是不是沒有那麼生他的氣了?
這個認知讓他狂喜到失措,他站起來,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文件。
不過這都不重要。
他會馬上回去。
道歉,然後好好地和她談一談。
回到家中,他推開了臥室的房門。
門沒有上鎖。
鍾意半坐在床上,背後面墊了個枕頭,旁邊依偎著話梅,在低頭看書。
“我回來了,”梅蘊和坐在床邊,輕聲說,“小意,對不起。”
鍾意把書放在一旁。
“我不是為自己辯解,小意,”梅蘊和說,“之前認為你很容易被欺負,但現在看來,完全是我想錯了。你很理智,也很聰明,這樣很好,你可以自由地過自己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