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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隱譽皺了皺眉頭,單手擎著她一隻胳膊肘,把她從座位上拽起來。“不是說了寫毛筆字要站著嗎。”
張子純不情願地站起來,面對著桌上一塵不染的宣紙,想像一會自己的丑字要把它們污染掉,就覺得有些罪惡。寫毛筆字,尤其是大字的一個不好處,要站著寫。張子純很為此事發愁,作為一個初學者,沒寫幾個字她就覺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我就不能寫小字嘛?”張子純語氣里有種央求的意味。
債主大爺的臉色告訴她,她被拒絕了。
初學者很少能駕馭小字,只有大字才能暴露出書寫上的缺陷。
“墨磨好了,你寫吧。”債主大爺把硯往靠近張子純的方向推了推。
張子純撇了撇嘴,捻起筆架上的一支毛筆,在硯中蘸了蘸。
“你蘸太多了。”祁隱譽右眼皮抬了抬,狹長的目光凌厲地表示了嫌棄。
張子純聞言在硯台邊沿抿了抿筆鋒,準備下筆。
面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宣紙,她突然感覺無從落筆。像一片纖塵不染的雪地,她踩上腳印會有不忍和罪惡一樣。
祁隱譽看她猶疑不定的樣子,“哼”了一聲,握住了她執筆的手。
“非要等我帶著你才會寫嗎。”張子純三天以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進步,祁隱譽儘量讓自己態度柔和一點,以一個老師對於一個笨蛋學生的耐心去引導她。
他握住張子純手的時候,張子純不自覺地輕微哆嗦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唇,緊盯著筆鋒在自己面前寫出了一個頗為陌生的“張”字。
是熟悉的柳體,祁隱譽的字體。
她盯著那個“張”愣怔出神,這時候她的手被握著寫出了第二個字——子。
然後是意料之中的第三個字——純。
呃,她大概知道為什麼自己三天以來沒進步了……每次她不敢下筆的時候,都是祁隱譽握著她的手寫,所以本質上在寫字的其實是祁隱譽而不是她……
她被握住手的時候,注意力很難集中到字上,更何況是被引導的一方。
他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修長的手指能把她的小白爪子包起來,力道恰到好處,生怕捏疼了她一樣。她或是不自覺地傾力感受手背上的觸感,或是不自主地看著那隻包裹住她手的那隻手而非筆下的字,或者乾脆整個人都因為被他半圈在懷裡而愣怔出神。
有進步才怪。
他的呼吸輕輕地噴在她耳側,胸膛若即若離地貼著她的後背,兩人的右手臂幾乎重疊在一起,她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把關注點放在字上。他教得很認真,但不知道她的心猿意馬。他還在耐心地講解每一個字的運筆,但她的思緒全然被他溫熱的呼吸吸引了。
到最後他似乎也意識到了她的神遊天外,隨即卸下自己的耐心,握著她的手,筆走龍蛇,以極快的速度一氣呵成了三個字。
待張子純反應過來以後,發現宣紙上多了三個字,加上之前的三個字。連起來是——張子純,我愛你。
張子純看著紙上一邊是楷書一邊是草書,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出言應對。
還未來得及應對,她已經被翻轉過來,按在了這張宣紙旁邊。
張子純後腦勺抵著桌面,側頭看見那六個字陡然在視野中變得狹窄扁平,才意識到自己此刻被債主大爺按在了……書桌上。
她原本以為書房這種地方又沒沙發又沒床,足夠安全……
他俯下身,她賭氣地摟住他的脖子,先發制人,在無限放大的墨水的凌冽氣息里,親上了他的鼻骨。
“你到底在想什麼?也太不專心了吧。”祁隱譽還沒從老師的角色里脫離出來,對於他的笨學生先天不足後天走神氣不打一處來。
“想你啊。”張子純如實說道,眼睛裡帶著真摯又狡猾的光芒。
祁隱譽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用力地親吻她。
他們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在這個吻中她幾乎都忘記自己半躺在書桌上,宣紙凌亂地鋪在她身下,鼻端縈繞的是墨水的冷香和宣紙散發出的草葉氣味。她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和他親近,覺得很新奇,又有些害羞。
那支蘸了墨的毛筆滴溜溜地滾下桌,發出啪嗒一聲響。她貼合著他的嘴唇,含糊地表達有東西掉下去了。而後她發覺他把舌頭伸進了她嘴裡,她說不出話來了。隨後他們誰也沒有管那支筆。
她小心地微張著嘴,生怕自己的牙齒會咬傷他的舌頭。
她雙手捧在他後腦勺上,閉著眼睛,什麼都不再去想,似乎他們生來就該如此親密無間一樣,這種親密越來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然與舒暢。
張子純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她原本也不打算理會,就像他用那種方式讓她不去理會那支落地的毛筆一樣。
但手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鍥而不捨地,直到祁隱譽不耐煩地抬起頭。
張子純還仰在書桌上閉著眼,沒從祁隱譽的突然抽身中反應過來。她睜開眼的時候,臉色酡紅得像偷喝了酒,眼神迷惑又單純,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祁隱譽捕捉到了她的意猶未盡,輕笑著低頭飛快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被手機鈴聲打斷的不愉快一掃而光。伸過手去,拿過了她的手機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