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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文的結婚的目標明確,黎薇卻漸漸糊塗了。
新婚夜, 他們在某個海島酒店裡度過,黎薇穿了件半透半掩的睡裙,在燈下像煙霧擰攏的人形,美的不落實,她款款走近張子文, 像女王走向她的裙下臣。張子文一雙眼睛太清醒,這樣旖旎的情景下, 一個男人還能這樣清醒,是會令女人難堪的。
黎薇就忍不住難堪起來, 但她不會表現出來, 她揚著一種懶散又誘人的笑臉, 矜持坐到床上, 也沒有坐實, 微微搭著床沿, 身段扭著又很好看。
張子文看著她,終於笑起來,新婚之夜新郎猴急一點只是顯得沒見識, 不笑就是犯了大罪。
黎薇舒一口氣, 善解人意地先開口抱怨道:“今天真是累死了, 一天下來都沒吃口東西, 水都不敢多喝,婚紗太貼身, 一寸多餘的都沒有,一點肉都能顯出來。”她一下變得家常起來,露出從前從未顯現過的平易近人和煙火氣,她在丈夫面前,跌下了神壇。
婚姻有一種卑鄙的作用,能讓多美麗多不可侵犯的女人都變得俗氣。
張子文的身份從未婚夫變成丈夫後,黎薇忽然就覺得這個人和自己密不可分了。
她亟待讓他明白這件事。
張子文有力地抓住她的手,令她心神激盪,比初吻的感覺更來得強烈。
黎薇身體發軟,不可控制沒有辦法似的倒進了張子文的懷裡,抑壓地喘出一口氣。
張子文這時候卻開口問她:“你跟段存意是怎麼說的。”
段存意的臉順勢浮現出來,掃興得很。
黎薇卻不得不回答:“還說什麼,我都要結婚了,還能怎麼說?你還記得那些事呢?”
張子文聲音帶笑,好像真的相信了似得:“我還記得他說愛你。”
黎薇卻記得是別的。
她記得段存意和她說張子文變了,那個時候她還不信,現在卻信了。
她想,他為什麼早點變,早點變得像現在成熟,懂事,跟現在的他一比,過去的張子文就像個令人心煩又只會吵鬧的小孩子,他的苦惱都是兒童似的自尋煩惱,他把自己困住了,現在不過終於順著正常的軌跡開始成長,把這些年來落下的都給補上,他註定會長成這樣,他流著的血里就有這樣的先例。
黎薇認為,張子文是終於變好了,這是愉快的正向的改變。
她無暇再去浪費這短暫又寶貴的夜晚,她閉上眼,期待著海浪的席捲。
張子文卻在她閉上眼的一刻,瞬間變了臉色,他冷漠平靜的審視眼前的動人美色,既不動心,也不厭惡,和看一座石頭雕像沒有兩樣,或許雕像更好一點,起碼安靜,並始終如一,不似眼前這張臉如此善變。
他懷疑黎薇是條魚類,或許與魚類類似,記憶只有三個月,她意亂情迷得如此明顯,將曾經對他說的話全部忘光,態度也變得太快,這樣急速的轉變,不會令人欣喜,反倒令人疑心,她是不是有什麼精神疾病,她越是這樣,張子文就越是冷靜,看戲似的心態,又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她那副樣子,那時的她還比現在有趣一些。
這對比像某出喜劇里特意強調的情節,先奚落觀眾又令他們發笑。
張子文也被逗得想笑,他也的確笑了,只不過黎薇沒看到。
她太入戲了,氣氛被她帶動起來之後,他頻頻分心出戲,顯得不敬業,不合時宜。
他要好好演下去,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去吻她。
接著,張子文低下頭,切切實實地吻上了他妻子的嘴唇。
黎薇期待的海浪終於將她捲起,一浪接過一浪,直至將她拋至浪尖的高峰里,再墜落進無邊的潮湧里,她已經放棄呼吸,只想再下沉,再下沉,沉到最深處,得到一種顫慄的平靜和眩暈。
段存意也在被浪卷席,他苦於奔逃,卻又逃不出去,他又將自己拋到工作里,希望在裡面找到一絲意義。
黎薇的婚事就像一股巨浪將他打倒了。
本來以為已經避開的災難再發生時,造成的破壞往往是先前的兩倍,因為人們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準備充分。
黎薇的婚姻對段存意來說就是這樣一場預告良久又突如其來的災難。
他最先以為避無可避不得不接受了,後來卻突然看到曙光,把僥倖當做希望,最後巨浪撲來時完全難以相信,裡面也有黎薇助力,她事先並沒有對他再提出警告。
真正該提醒他的時候,她偏偏一句話不說。
在婚禮前一天,才匆匆打來一個電話,哀哀哭泣,請求他的理解和原諒。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錯事,可還是要去做,她知道在傷害他,可還是要去傷。
段存意卻不能責怪她。
這場婚姻從未確認說要消失,是他自己太過樂觀了。
他活該,他自己選擇的,要等一個結局。
張子文的婚姻帶來顯而易見的好處,張父對他的態度沒有變,但是溫子期卻收斂了很多。
度完蜜月之後,張子文回到公司,張父把他叫進辦公室,把溫子期手上的業務分給了他一小半,張父的事業好像一份蛋糕,誰表現好,他就分一塊給誰,反之,誰要是讓他不滿意了,就什麼都沒有,還得在一邊看著別人吃。
張父並不偏心,可是極其謹慎,他不會大手大腳的切蛋糕,那樣只會讓人不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