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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婕倒抽一口冷氣。
同一年,巫氏一族的聚居地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風雪毀去大半的田地宅屋。因此,雖然期限未滿,且可麗並不願意離開嘉邁,她父親還是強行將她帶回去,從此不再談論聯姻之事了。
那…… 雨婕猶豫一下。 那個……那個孩子……
馬奶奶滿臉同情之色。 雖然他是個可怕的畸形兒,畢竟也是嘉邁的兒子,所以他還是想盡辦法去救他,甚至親自照顧他。但或許是上天的憐憫,那個可憐的孩子活不過兩年,就因為內外各種先天畸形而死去了,當時嘉邁真的很傷心,那一年裡,他都躲在自己的領地里為兒子哀悼。
蓋文曾經偷偷告訴我, 莎歐小小聲地插了進來。 孩子去世時,嘉邁哀傷欲絕地抱著那個孩子的屍體,整整流了兩天的淚水後,才願意讓人將孩子抱去安葬哩!
莎歐的話立刻在雨婕的腦海里勾勒出一副悲戚的畫面——一個高大勇猛的男人,無助地抱著兒子的屍體悽然落淚。
她不覺同情地暗嘆一聲,也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雨婕突然發現嘉邁的體型己經不再令她畏懼了,雖然非常突然,可是畏懼真的不再存在了。或許應該說,她認為一個能夠付出如此深切的愛在一個眾人嫌棄的畸形兒身上的男人絕對不會是冷酷無情的。
蘭蒂若有所覺地碰碰沉思中的雨捷。 現在你對嘉邁的印象可有改觀了?
雨婕瞄她一眼。 或許吧!但是我還是覺得他太嚴肅強硬了。
蘭蒂無奈地嘆了一聲。
小姐,不強硬哪能堅定地面對英國派出的國務大臣,為爭取蘇格蘭的福利而奮鬥對抗呢?
雨婕一時無話可回,莎歐便又接著勸道: 你不是說過希望能真正融入高地人的生活之中嗎?這正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難道你只是說說而已?
當然不是! 雨婕反駁。 可是結婚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呵,還有很多事要考慮的嘛!
你的家人? 莎歐首先猜測。
雨婕毫不猶豫地搖頭否定。 不,完全不關他們的事,我己經成年了,才不需要他們的同意呢!
那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蘭蒂直接問道: 嘉邁身為麥氏族長,不但有財、有權、有勢,人又長得英俊,你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不待她說完,蘭蒂便搶著說: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嘉邁絕對不會阻止你婚後繼續求學的。
雨婕忍耐地閉閉眼,暗自祈求上天給她多一些耐性。 我不想那麼早結婚,可以吧?我想先學會獨立,不希望任何人來控制我的生活,所以……
這次輪到莎歐截斷她的話了。 放心,嘉邁很開放,你只要明白告訴他你想獨立,我想他一定不會反對的,你只要記得把他加入你的獨立計劃中就行了。
老天! 雨婕受不了地拍拍額頭。 你們幹嘛這麼急著把我推銷出去啊?
因為一直以來,嘉邁都是獨自一人在照顧整個蘇格蘭民族的福扯, 馬奶奶也加入說服的行列。 所以我們也希望他能早一點得到他的幸福。
雨婕完全沒有辦法反駁她們的想法,因為蘇格蘭人的向心力實在是太強了!
好吧,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什麼? 三個人同時發問。
雨婕一一掃視過三張期待的面孔。
我總共才見過他兩次面而已,根本就不算認識他,我才沒那麼傻去嫁給一個陌生人呢!
她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藉口可以堵住她們的說服,沒想到蘭蒂卻猛拍一下大腿說: 這個更不是問題!
更不是問題? 雨婕愕然地重複。
當然不是問題, 蘭蒂理所當然地說道。 叫他加緊腳步來追你就行了嘛!
雨婕又是大大地一愣。 追我?
哎, 蘭蒂笑眯眯地湊過來,肉麻兮兮地挽著她的手臂。 來,婕,告訴你最要好的朋友蘭蒂,你喜歡男人怎麼追你啊?
雨婕不敢置信地瞪了她老半天,最後終於認輸地垮下了雙肩。
天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突然間,所有的高地男人全都離她遠遠的!
若不是高地女人反而更親近她,甚至不相識的女人都會自動靠過來,向她自我介紹、打招呼,雨婕真的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瘟疫什麼的了。
或者是她又失去了她的男人緣?
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嘉邁就非常認真的在追求她,這點倒是頗令她啼笑皆非。也許是因為嘉邁的尊貴身分,所以他似乎完全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因此,在追求她的過程中,他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
當然,如果說嘉邁是以強硬的手段來追她,那麼她鐵定會逃得遠遠的。可是偏偏嘉邁卻以與外表完全相反的好脾氣,與迥異於一般貴族的親切和耐性來軟化她的固執。於是,雨婕很快地發現,她初見他時,對他所驟下的判斷簡直是錯得離譜,而且雨婕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是超級有幽默感的。
這天,雨婕六點下班後,照例在婉拒不了嘉邁紳士的邀請下,坐上他的奔馳轎車,一路行經原始粗獷且充滿奇特風情的深谷綠野往亞伯丁駛去,雨婕的滿頭烏絲在強風吹拂下飄飛亂舞;卻又捨不得關上窗戶擋去那清新的氣息,無奈只好用雙手按住頭髮。
驀地,一條格子條紋的髮帶出現在她眼前,她轉頭看向嘉邁,只見他仍專心在路面上,僅是把抓著髮帶的左手伸到她面前,他無言,於是她也無語地接過髮帶,將頭髮緊緊束上,然後側身仔細打量他。
配合高大的身材,他的好看也是屬於原始、狂野的英俊,五官就像雕刻似的深邃有力。他全身上下唯一比較溫和的部分,大概就只有那既濃密又長得不可思議的睫毛。
如果仔細望進他的瞳孔深處,可以發現乍見之下他那雙綠眸所散發出來的冰冷,其實只是因為它們太過晶瑩剔透的緣故,在那冰冷後面隱伏著火山岩漿般的熱情。
在看什麼? 嘉邁突然出聲問道。他的嗓音相當低沉,帶著蘇格蘭腔特有的呢噥尾音,別有一種柔和撩人的性感味道。
雨婕的下巴朝嘉邁的下身點了點。 我在猜想,康諾告訴我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嘉邁瞥了她一眼。 你是在暗示我應該讓你滿足一下好奇心嗎?
才不哩! 雨婕不覺笑了。 那樣就失去那種期待的趣味性了。
哦!我懂了, 嘉邁正經地點點頭。 或許我該找個風大的日子,請你在山丘下欣賞我在山丘上發出戰吼的英姿;還是選個圓滾滾的小石頭,很小心地踩上去,再小心地摔一跤,當然姿勢要恰到好處才行;又或者乾脆發起一個爬樹比賽,讓所有的女人在樹下為拼命爬上樹的男人加油,嗯?
雨婕己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加油? 她喘息著說: 恐怕每個女人都會忙著阻止泉涌流出的鼻血,哪還有空加油啊!
嗯,的確太激烈了。 嘉邁依然很嚴肅地額首。 那就換跳高比賽或跳遠比賽好了,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你很寶! 雨婕擦著淚水笑道: 我真的沒想到,像你外表這麼嚴肅強悍的男人,事實上卻是那麼……那麼三八!
三八? 嘉邁喃喃道: 老天,你傷了我脆弱的心靈了!
雨婕剛收起的笑意又爆發出來了,她受不了地叫道: 哦!拜託你閉嘴好不好?我的肚子快笑爆了啦!
嘉邁聳聳肩,轉了個話題。 你什麼時候開學?
嘉邁輕鬆地單手扶著方向盤,邊膘了她一眼。 莎歐說你在葛費那邊的工讀結束後,在開學前還會有幾天的假期,願不願意讓我帶你到愛丁堡逛逛?
雨婕嗤笑。 少來,蓋文說你有事要辦,這才是你要去愛丁堡的真正理由吧?
嘉邁滿不在乎地撇撇嘴。 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一定要去。
喂,喂,你不要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喔! 雨婕抗議。 你有事就自己去辦,幹嘛一定要我跟去?
因為我不想離開你, 嘉邁輕輕地說: 連一天也不想!
雨婕頓時愣住了。
去嘛!我們可以參加愛丁堡鬼魅之旅,我聽說那很緊張、很有趣喔! 嘉邁誘惑道。
雨婕沉默地注視著仍然緊箍在她手上的手鐲片刻。
嘉邁,老實告訴我,你是因為我是婚姻之鐲選中的女人才追求我的嗎?
它叫大地之鐲,不是婚姻之鐲。 他更正道。 如果不是衷心喜愛你,我就不會叫蓋文帶我去我你,更不會主動讓你試戴大地之鐲了,我也很意外你竟然恰好是大地之鐲認定的女人,或許,這是上天的旨意吧!
雨婕靜默了一會兒後,才毅然逍: 好吧,我跟你去愛丁堡!
***
雨婕很快地了解到,嘉邁的身分地位在蘇格蘭境內是多麼尊貴偉大;他所擁有的權勢,也的確符合蘇格蘭人對他的稱號 蘇格蘭王 。
幾乎在她戴上大地之鐲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內,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蘇格蘭,接著,只要一見到她手上大地之鐲的蘇格蘭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認定她是末來的 蘇格蘭王后 ,無論她如何百般辯解都無用。
於是,就在日升日落之間,她也驟然尊貴起來了,每個蘇格蘭人對她的崇敬態度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就在雨婕工讀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天,店裡突然出現了一個態度完全相反的女人。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黑髮灰眼,高挑豐盈,妖媚艷麗,她的美幾乎可說是十全十美的,但是她眼中的妒恨怨毒,卻在她的完美中刻劃下醜惡的痕跡,絕代美女驀然變身為妖饒恐怖的女巫,令人在讚嘆中卻又惋惜不已。
她 砰 地一聲撞開店門,有若復仇女神般氣勢洶洶地闖進店裡,她那雙宛如暴風雨來臨前般灰黯的雙眸,尖銳地掃過屏息的葛費、蘭蒂和莎歐,最後停在雨婕身上片刻,再往下移到雨婕手上的大地之鐲。她眯起雙眼盯著大地之鐲良久,視線才又緩緩上升回到雨婕臉上,怨怒之色更濃烈了。
你這個婊子!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你也可能認錯人了,所以講你說話客氣一點! 雖然猜到對方可能是誰,但在對方未表明身分之前,雨婕的態度仍是有所保留。
那個女人依然狠狠地死瞪著雨婕, 不,我沒有認錯人! 她下巴傲然一揚。 我是嘉邁的妻子可麗,而你就是那個誘惑他的婊子!
我明白了。 雨婕應道,同時從櫃檯後緩緩走出來。她早就聽蘭蒂她們提起過可麗與外表完全不符的歹毒個性了。據說巫族也和麥族同樣擁有非自然的力量,且也同樣在她們背叛麥氏時被禁錮住了。多少世紀以來,麥氏一直在尋求大地之鐲認定的女人,以便恢復原有的魔力,而巫氏卻只能自行尋找解除禁錮的方法。
他們舉行各式各樣的邪惡祭祖,殘忍地凌遲宰殺生物作為祭品,謠傳他們甚至曾以處女和稚兒來作奉獻,可惜至今都沒什麼效果。而可麗就是他們奉祀時,執行殺戮的巫女,聽說她己經將近三十歲了,但由於她每個月都以祭祖動物的生血加上一些特殊藥物沐浴浸泡,才會保持如二十歲少女的青春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