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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是教她繼續留在宋家任人擺布還不如凍成冰塊來得慡快一些哩!
腦袋裡胡思亂想著,雨婕怡然自得地隨手拔起一根育糙梗放進嘴裡輕咬,那甜甜的糙香味就淡淡地沁人口腔內、咽喉里。她徐徐轉動腦袋,將那親切質樸的綠野風光、清澈婉挺的溪流一一盡收眼底。
倏地,一股詭異感突然出現在她汗毛直豎的左側,她本能地轉頭尋找令她全身沒來由泛起雞皮疙瘩的原因,下一刻,她便和一雙晶瑩剔透卻又冰冷使人的翡翠綠眸對上了。
那是屬於一個高大魁梧得有如松樹般的男人的,一個渾身上下看不到一絲柔和的男人。他有高高的顴骨、深邃的五官,挺直的鼻子下是倔強的嘴,此刻正緊抿出無情的線條,方正的下巴更是一副難得放鬆的樣子。微卷的披肩長發和他曬得發亮的皮膚一樣是古銅色的,兩截裸露的手臂不但密布古銅色的發毛,還粗壯的有如立地生根的小樹。
即使她已習慣蘇格蘭高地人那特別魅梧的身材,也深切了解到他們的內心其實是善良熱情的,但這人擁有的卻是比所有高地人更要高大壯碩的身軀,而他那特殊狂傲驚猛的氣勢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她敢肯定,他只要用那隻大手掌輕輕一煽,就足以將她一路揭回台灣去了!
然而,他雖然粗獷冷硬,卻也是英俊性感的,而且還自然流露出一股貴族氣息;另外,他身上的傳統蘇格蘭服飾也跟其他高地人不同,短袖皮上衣外只有一件粗格子披風,它斜斜地由他的肩膀披下來,在腰際用皮帶系住,打了幾個大摺後再向下道到大腿上,腳上則蹬了雙黑馬靴。
他斜倚在不遠處的一株松樹旁,雙手把胸,綠眸肆無忌渾地把她從頭看到腳,他的視線甚至在她的嘴唇、胸部流連了許久,然後才又回到她臉上盯住。
什麼貴族氣息?根本是個粗魯無禮的野蠻人嘛!
雨婕在心裡怒罵著,同時不由自主地更睜大了雙眸瞪了回去。
不幸的是,對方似乎完全無法從她憤怒的眼神中,領悟到自己的莽撞失禮,反而困惑地揚了揚眉毛,使得他眸中的冷意頓時消褪許多,代之而起的是詢問的眼神。
他們就這樣互瞪了一會兒,未幾,雨婕突然驚覺自己的怒意竟然一絲絲的流逝了!
她說不出是他眸中的什麼撩拔了她的心弦,但她迎視他的目光越久,她的心跳就越加急遽,空氣似乎也無法順暢地吸入肺部。
她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他則是不想停止似地凝視著她。
緩緩地,他放下手臂,站直了高大的身軀,而後開始邁動兩根 小樹幹 ,一步步走過來,雨婕仿佛中了魔咒似地呆呆盯著他,腦海里完全空白。而隨著他逐漸靠近的身軀,她的腦袋也隨之仰高;再跟著他蹲下的動作,她的腦袋又降低了角度。
他伸出手。
她屏息。
他粗糙的手掌輕撫一下她柔嫩的面頰。
她倒抽一口氣。
他倏然一笑。
她顫抖。
他收回笑容,也收回手。
她釋然地呼出一大口氣。
他起身。
她再度仰視他。
來看我。
傲然丟下三個帶有濃重蘇格蘭土腔的英文單字後,他便昂然轉身大步向尚在進行中的比賽場地走去。
花了好一會兒工夫,雨婕才從恍餾中清醒過來,她驚愕地眨了眨眼。
我剛才怎麼了?
視線朝那個即使在密集群眾中依然鶴立雞群的人影瞥去,兩睫忍不住皺了眉。
去看他?
見鬼!誰要去看他?其是莫名其妙,她又不認識他,沒事跑來瞪她老半天,又趁她 不注意 時,偷吃她的豆腐,末了居然還敢叫她去看他?他以為他是誰啊?
為了證實她確實沒有興趣,她還特地轉過身去欣賞另一邊遙遠山巒處的古堡尖塔。可不到兩分鐘,她就突然跳了起來,雙手提起長裙,拉開腳步向比賽場地奔去了。
真沒志氣的女人!她在心裡暗罵自己。
剛靠近人群,雨婕就發現大家的情緒比之前更熱烈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興奮無比。而從他們間或一兩句她聽得值得蓋爾語對話中,她猜測似乎是有個不得了的人物要下場比賽了。
雨婕輕拍一下前面圍觀的男人肩膀,那人回頭一瞧,立刻閃身讓她進人人潮中,還替她拍拍再前方的男人;同樣的,那個男人也側身讓她前進,並拍拍更前方的男人……就這樣,她輕而易舉的來到最前方的女人小孩聚集之處。
這就是高地人最令人激賞之處——護衛女人是男人的天職!
雨婕很快就看到有一頭閃亮金髮的莎歐,而莎歐一見到她也興奮地挽住她的手臂直搖晃著。
婕,你來的正好,剛好趕上嘉邁的比賽!
誰?
天,嘉邁啊! 莎歐叫完才恍然大悟。 對喔!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嘉邁可是我們高地人最了不起的人物喔!他不但是我們高地僅剩的幾位擁有爵位頭銜的貴族之一,還是麥氏的族長……
等等,你說麥氏族長? 雨婕詫異地看著莎歐。 可是現在不是都沒有那種制度了?
還是有的啦,只是不多而已。 莎歐一邊解說,一邊注意著場內比賽的情形。 在西北高地那邊和格蘭屏恩山區里,還是有幾族仍遵行著傳統的氏族制度,麥氏族人就是其中之一。麥氏族人不但是高地最神秘、也是最強悍的一族,聽說在他們的領地內,始終是按照舊傳統在生活著,而且不允許外人隨意闖人呢!
雨婕也是一邊聽她說著,一邊放眼四處尋我著那個野蠻人。
瑟洛爾公爵是歷代麥氏族長所世龔的頭銜,同時也繼承了大片的領地和數不盡的財富。蘇格蘭境內的各種產業,譬如格拉斯可的矽谷工業區(已被視為歐洲的矽谷,是歐洲個人電腦、印刷電路及半導體的生產重頜)、航運、金融業、石油業、紡織業和釀酒業等,都是他在暗中操控著。而且雖然他不涉足政治,但若是他有什麼意見,英國指派的蘇格蘭國務大臣也不敢不聽他的喔!大家都稱他為蘇格蘭之王呢!
莎歐突然抬手指著下一位要擲樹的人, 那就是他了,你看到沒有?那個穿著和別人不同的男人,那才是蘇格蘭人真正的傳統服飾,只有他才能……
接下來莎歐又說了些什麼,雨婕完全有聽沒有到,她幾自震驚地瞪著莎歐所指的那個異乎尋常 高大的男人 麥氏族長嘉邁。
居然是那個野蠻人!
莎歐並未發現雨婕的異樣。 過去他都只是帶著族人來參加競技,自己卻從未下場,這一回他突如其來的說要參與比賽,所以大家都又意外又興奮哩!
來看我!
那個野蠻人僅對她說出這三個字,雨婕不由懷疑,他不可能是特地下場比賽給她看的吧?
嘉邁突然轉頭朝她這邊望過來,雨婕本能地往後縮,想避開他探索的眼神,沒想到莎歐不但興奮地隨著所有的女人向他猛揮手連帶尖叫,還挽著她直往前挪。
哇!他在看這邊耶!老天,他真是個好有氣概的男人雇!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夢想著能成為麥氏族長夫人哩!就算是情婦也可以,只要能分享到他的一點魅力就很滿足羅!
老天,難道她們就不擔心會被他活活壓成一張人紙嗎?
雨婕恐怖地瞪著他那巨大的身軀,原已粗壯得夠驚人的手臂,在奮力舉起樹幹時,更是令人膽寒地憤起一塊塊結實健碩的肌肉。在一聲低沉的吼聲之後,雨婕張口結舌地瞧著那根樹幹如箭矢般飛射出去,在比其他人都要來得更遠的距離處砰然落地。
就在那一刻,雨婕發誓自己絕對要遠遠避開這個男人!
或許過去她從未仔細區分自己是否特別甚愛或討厭何種類型的男人,然而先決條件卻一定要排除類似她外公那種冷酷無情的男性。
除了冷嘲熱諷和藉口要除去她從父親那兒遺傳來的劣根性,而對她拳打腳踢之外,就是警告她,她的一切都要聽從他的安排,這就是外公唯一與她親近的時刻。
可日子雖然不太好過,她卻並不覺得自己已經活夠了,她才二十二歲,還有的是時間去追求她畢生最大的夢想一個家,和彼此互相關愛的家人。
想到這裡,她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將那個野蠻人,和為他所發出的震天歡呼聲,全部丟在身後。
她的生命里絕對不允許有這種可怕的男人的存在!
仔細想想,他看起來就跟外公一樣的冷酷蠻橫,而外公揍她時,還得用上藤條或拐杖,這個男人肯定只要兩根手指頭,就足夠拎起她來,扔飛出去繞地球一圈了! 蓋文依依不捨地離開莎歐身邊,走向鬱卒的族長大人。
哪!嘉邁,這是你贏的。
嘉邁不悅地瞪著蓋文手上的蕪菜羊雜派(金牌獎獎品)。
我要那個做什麼?
你真的不要? 看到族長再一次厭煩的搖頭後,蓋文便毫不客氣地掰下一大塊派塞進嘴裡,邊覷著臉色陰黯的族長問道: 一大早出門時,你還很開心,怎麼贏了一場比賽,你反而沉下臉來了?
嘉邁忿忿地瞪他一眼。 不干你的事!
蓋文聳聳肩。 是不干我的事,可是身為你的隨從,即使我再懶得管,也不得不表示一下,免得人家說我不盡責。
嘉邁連看也懶得看他一眼,便轉身大步踱開,蓋文又掰下一塊派扔進嘴裡,邊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嘉邁,你今天怎麼突然有興致下場比賽呢?
嘉邁連吭也沒吭一聲。
蓋文再次聳肩,又繼續問: 嘉邁,待會兒的擲棒賽你參不參加?
嘉邁依然沉默地往前行進。
蓋文用沾滿派屑的手抓了抓腦袋,又問: 那明天你還去不去愛丁堡?
嘉邁恍若未聞。
蓋文嘆氣。 別忘了你已經答應人家了,嘉邁!
嘉邁這次總算回了一聲冷嗤。
是,是,我知道,即使你放人家鴿子,人家也不敢說什麼。可是…… 蓋文覷著族長。 這可不是我們高地的傳統喔!
嘉邁冷哼。
嘉邁,你到底……
閉嘴! 嘉邁驀地停下腳步,猛然轉回身,他怒瞪著蓋文,一副想扁人的態勢。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這麼多嘴得像個女人似地?!
蓋文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一步,並無辜地眨了眨眼。 有嗎?
嘉邁憤然地翻個白眼,隨即又轉身繼續邁開大步往前走,蓋文自然又緊跟了上去,誰教他那麼忠心呢!
嘉邁,你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
你跟馬氏族人熟不熟? 嘉邁突然打斷他的話問道。
馬氏族人? 蓋文搔搔腦袋。 還可以吧,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