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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著傅禮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將近三十個小時了。
容悄回到畫室,傅禮臻彎著腰低著頭,眼底有濃重的陰影。
他的手底下鋪了一道小小的彩虹,兩端生在雜亂無章的色彩里,竟也有幾分意思。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手裡的畫筆就是他造物的神杖。在作畫的時候,他是無所不能的。
過了今年的十二月十六號,離他三十歲生辰就只有一年了。
容悄衝過去趴在他肩頭大喊:“該吃東西休息啦——”
她這樣大聲,傅禮臻一顫,耳朵差點聾掉。
他憤怒扭頭:“你為什麼還不走!”
他轉過來的位置剛剛好,容悄甚至都要以為他能看到自己了。她伸手“摸”了一下對方黑沉沉的眼睛,而後掩唇咯咯笑了,說:“我不能走。”
“我不需要你。”
兩句話之間的間隔不超過兩秒,傅禮臻說這話是毫不猶豫的。
他生氣了。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聲音,太煩了。
容悄放下手,依然笑眯眯的:“你可以選擇現在去吃點東西然後休息換我閉嘴,也可以繼續畫你的畫一邊聽我絮絮叨叨……反正我不走。”
傅禮臻完全……被她要挾到了。
他放下畫筆往外走,腳步比平時都重,衛生間裡一個小時的水聲過後,廚房終於響起了滋滋的聲音,跟過去的容悄看著平底鍋里形狀漂亮的煎蛋吸溜了下口水,聲音略大。
傅禮臻嫌棄地伸手揮了揮:“走開。”
容悄眼巴巴地望著:“想吃。”
“不好吃,走開。”
容悄握緊小拳拳:“想吃!”
傅禮臻:“……走開。”
容悄在他身邊轉圈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煎蛋看,看了這麼多年還是好想吃,越來越想吃!肯定很好吃……
傅禮臻擰著眉頭,又從冰箱裡摸出一枚雞蛋。
容悄眼紅的不得了,自己一口都吃不到,他卻一口氣煎兩個蛋吃!過分!
“拿去,然後走開。”剛出鍋還滋滋冒油的煎蛋被端正的擺在雪白的盤子中間,然後輕輕地推到了一邊。
做完這一切之後傅禮臻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份,往外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強調了一遍:“吃完了就走。”
容悄看看他高瘦的背影,再看看流理台上盛著煎蛋的盤子,揉了揉眼睛。
她差點以為自己哭了。
廚房靠近門的角落裡有一張單人的餐桌,傅禮臻坐下,背對著流理台的方向。他把完全熟透的煎蛋切成四部分,然後拿叉子一塊一塊往嘴裡送。
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乾麵包片並不好下咽,他就著牛奶勉勉強強吃了成年人七分的量,將餐具疊好後他推開椅子站起來,一回頭就看到了放在原地顯然沒有動過的煎蛋。
那個煩人的聲音卻不見了。
傅禮臻不知道她在不在,他也沒問,只是將完好的煎蛋轉移到了自己的餐桌上,然後擼起袖子開始清理廚房。
吃飽之後他就感受到了困意,回到臥室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很快呼吸就綿長了起來。
他睡著了,夢裡又開始煙霧瀰漫。
這一片朦朧之中的隱約身影,他從來都沒有看清過。
他知道霧氣後是一個人,一個頭髮很長,袖子也很長的女人。
但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東西。
他每次睡著都會夢到同樣的場景,卻一直毫無進展。
他過不去那片迷霧。
再次醒來是次日清晨六點,他這一覺睡足了十二個小時。
傅禮臻拉開窗簾,初升的太陽用光芒溫柔地擁抱了他,為他的睫毛與黑髮鍍上一層淺金,粗略一看倒是好親近了不少。
陽光落在桌角的檯曆上,三月二十一日這一天上畫了一個圈,圈是紅色的,圓的像是印上去的。
三月二十一日,傅禮臻的畫材採購日,也就是今天。
他來到廚房,昨天的荷包蛋依然放在原來的位置,以完完整整的姿態。
這是吃過了嗎?
傅禮臻把荷包蛋倒進垃圾桶里,眉頭也沒皺一下。
也許那個奇怪的東西有獨特的進食方式。
無論如何,走了就好。
他掂了一下還放在底座上的電熱水壺,沉甸甸。昨天燒的水他就喝了半杯,所以壺裡的水幾乎就是滿的。他伸手,直接去按開關——
“原來的水要倒掉哦。”
此時傅禮臻的手指離開關還有一厘米遠,僵住了:“……”
容悄坐在流理台上,晃動著兩條腿,聲音歡快:“不倒掉就煩死你!”
傅禮臻僵了好一會兒,拿起電熱水壺去倒已經沸過一次的水,他用了些力氣,水槽里水花四濺,黑色的台面也被濺了好幾滴。
他重重地按下了開關,然後……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掉了流理台上的水漬。
容悄忍俊不禁,放開嗓子笑起來,聲音脆生生,好聽得很。
傅禮臻深吸了一口氣。
不想再聽到這個聲音了,應該怎麼辦?
他不認為這聒噪的令人火冒三丈的聲音是某一種幻覺,但他也知道,就算他主動告訴別人自己聽到的這個聲音,也沒有人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