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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肯定會把這個聲音定義為自己的幻聽。
他只能自己來解決。
直到十點傅禮臻才收拾好一切出門,三月底的天還有些濕冷,他穿了件黑色的風衣,戴了頂黑色的帽子,再有一個黑色的口罩將臉捂得嚴嚴實實的。
他這幅打扮,乍一看挺像低調出行的明星,還有兩個小姑娘將他誤認為自家愛豆,興奮地跟了他一路一直跟到一家畫材店門口,才在他摘下口罩後失望離開。
這一家店是傅禮臻購買畫材的首選,他已經在這家店買了十一年畫材了。
店主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年輕時候是畫牆畫的,四十出頭的時候出了一場事故,右手手筋斷裂,繪畫生涯從此斷送,於是就開了這家店,當老闆的同時偶爾給後輩們一些建議。
傅禮臻認定這家店是因為老頭自己設計的店鋪logo,那斷面整齊的半朵木蘭花。
他很喜歡。
喜歡到就算這家店從離家不遠的街道搬到這犄角旮旯的破落街區,也堅持花上一個小時打車過來。
“你來啦,剛到了一批好貨,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挑吧。”老頭抬頭簡單招呼了他一聲,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繼續盯著對面貨架上的電視機屏幕,兒媳婦推薦的這部電視劇還挺好看的!
容悄這次沒黏在傅禮臻背上,她在老頭前面的櫃檯上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地盯著前面大大的屏幕。
“皇上豈是你等奴才能夠肖想的!賤人!”頭戴鳳冠的盛裝女子戾氣十足,怒視面前披頭散髮只著褻衣的女子。
下一秒那女子就挨了一巴掌,摔倒在地。
女子蹙著眉頭哭的梨花帶雨:“娘娘,且聽奴婢解釋……”
盛裝女子冷笑著正想再補一巴掌,遠處傳來尖細極具穿透力的一嗓子:“皇上駕到——”
頭戴五爪龍金冠的皇帝匆匆進門,看到昨夜才與自己顛鸞倒鳳的女子如此狼狽倒伏在地,龍顏大怒:“誰給你的權力這麼對待朕的珠兒!賤人!”
下一秒盛裝女子就挨了一巴掌,摔倒在地。
盛裝女子捂臉扭頭哭的梨花帶雨:“皇上,且聽臣妾解釋……”
容悄捧臉,看的津津有味。
傅禮臻的房子裡沒有電視,雖然臥室里有一台電腦,但傅禮臻只用來收發郵件,或者搜索整理一些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資料,連音樂也不聽,更別提看視頻了。
因此容悄只能抓住傅禮臻出門的機會,多蹭點普通人的娛樂活動。
這個時間段店裡沒什麼人,傅禮臻拿了個小籃子,一罐一罐水粉顏料往裡裝。
他有小半年沒畫過油畫了,痴迷於顏色明快些的水粉畫,手越伸越往裡,拿起這一排的最後一罐時,他低頭看了下小籃子,猶豫了一下放回去了。
又挑了一罐灰豆綠,他要繞過貨架到另外一個區域去拿平時慣用的紙,轉身時正對門口,他的視線被吸引住,不動了。
“嘿,這一集看起來怎麼這麼快!”老頭抱怨一句,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
容悄則扭頭去找傅禮臻的身影,他的個子比貨架高,倒是很快就看到了,只是……容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透明的玻璃櫥窗外,一位穿著灰藍斜襟棉襖的老太太站在門外,她身邊跟著一條健壯的大黑狗,親昵地用頭頂她的小腿。
老太太被它逗樂了,彎腰摸摸它的腦袋:“小黑,你比我還著急,行了,你還是在外面等著,別亂叫,我馬上就出來。”
大黑狗像是聽懂了,立馬曲起後腿坐下了,尾巴搖的賊歡快,伸著舌頭吭哧吭哧吐著氣,眼睛黑的發亮。
老太太進屋了傅禮臻的視線也沒收回來,他死死盯著那隻乖巧的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黑狗似乎察覺了傅禮臻的視線,內陷變形的耳朵也豎了起來,尾巴也不搖晃了,靜靜地回望著他。
容悄莞爾,起身離開櫃檯。
這隻狗,很容易勾起一些陳年舊事啊。
老太太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家店,她一進門,老頭就喊了她一聲:“大姐,您這次買些什麼?”
“還是上次那種紙,學畫畫的咋這麼費紙呢你說,紙還這麼貴……”老太太眼裡都是心疼,“這年頭掙錢可不容易啊。”
老頭笑了:“誰說不是呢,不過孩子把畫學好了,以後賺了錢也就回本了。”
“對對,我孫孫他媽媽也這麼說,還說什麼投資!”
“她這話說的可沒錯,可不就是投資嗎?現在別怕費錢,能用錢的事兒都是小事兒!”
“不跟你個精老頭扯了,趕緊給我拿一包來!”
“好咧。”
他們這邊說了不少話了,另一邊傅禮臻還和大黑狗對視著,一人一狗的耐性都非比尋常。
容悄輕嘆,真可愛。
老太太付了錢,邁著小碎步出門,大黑狗立刻站起來,冷漠地移開與傅禮臻對視的視線,湊到老太太身邊歡快地轉了幾個圈圈。
老太太拍拍它的腦袋,提了提袋子,樂呵呵地帶著狗走了。
傅禮臻還在原地站著,好像有點兒失落。
容悄小聲提醒他:“他們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