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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因為勞累過度而布滿血絲,有些猩紅。
小護士看了看他指的名單上的那個名字,「是不是眼睛看不見?」
「對。」
「很幸運地沒有受重傷,只是皮肉有點擦傷,呼吸道被感染,但是精神遭受了很大的刺激,醒來就被她父親派來的人接走了。」
「接走了?接去哪了?」他突然慌了神,急忙問。
「說是去南京,具體不清楚,聽聞她父母離異,雖說跟了母親,但現在這種情況,去父親那裡生活也很正常。」
幾天前遲舒意一醒就哭著問她媽媽在哪兒,找到她的唐貞淑緊緊抱著她,難受地跟著她一起落淚,「七七,七七我是唐姨,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
她便真的安靜下來,雖然還是控制不住地啜泣,但不再聲嘶力竭地哭喊吵鬧,只是很乖巧地抓著唐貞淑的手央求:「唐姨,唐姨你帶我去找我媽吧,她需要我,我還要給她哼歌我還要給她彈琴……」
「七七,」唐貞淑哽咽著幫她擦眼淚,「和唐姨去南京好嗎?帶著你媽媽一起去找你爸爸,好不好?」
「爸爸?」她表情怔忡,然後瘋狂地搖頭,「他不要我們,讓媽媽難過,不要去找他,不去!」
遲舒意崩潰地在唐貞淑懷裡掙扎,「七七,七七你聽我說,」唐貞淑用盡全力抱著她不鬆手,「你爸爸沒有對不起你們,他只是病了不想拖累你們母女!」
懷裡的女孩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只有眼淚還在像傾盆大雨不斷地往外涌。
葉文雍撥通李立國的電話,遞給唐貞淑,唐貞淑接過後把手機放到遲舒意耳邊,她屏著呼吸,那端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而後虛弱無力的聲音透過聽筒沙沙地傳進她的耳朵里:「七七。」
曾經那麼中氣十足的聲音,對她寵溺又溫柔的聲音,現在竟變得如此滄桑沙啞,仿佛已到遲暮之年。
她再一次失控大哭。
她對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說:「爸,爸爸你回來吧,回來看看媽媽好不好?你對她說清楚,說你有苦衷,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回來好不好?我們一家人像以前一樣生活……」
她語無倫次地央求,在病床上快要奄奄一息的李立國只會重複地對她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那端突然傳來一陣心電監護儀的的聲音,而後就是雜亂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爸,爸……」通話被掐斷。
「唐姨,我跟你們去南京,拜託帶我去見他。」
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肩膀劇烈地抖動著,無助地蜷縮成一小團,遲舒意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媽媽,她不想再失去爸爸。
慕景時連夜趕去南京,但卻不知從哪找起,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只有母親,她只是簡單地告訴過他她父親喜歡上了別的女人,去了別的城市有了新的家,可他並不知道她父親叫什麼住哪裡。
他放下傲氣拋卻尊貴各處求人,但那些人只是敷衍他,並不告訴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慕景時何嘗不清楚,是誰早他一步就已經告訴那些人不許幫他。
慕容德曾經在他反駁他的安排時就指著他的鼻子盛氣凌人地說過:「我倒要看看,離開這個家,沒有慕氏給你撐腰,你能辦成什麼事!」
是了,離開那個家,他一無所有,沒有人脈沒有權勢,又如何能找到她。
但他還是不肯低頭回去服軟認錯,接受他們給他的安排。他沒那麼天真,自然知道回去的結果是什麼,慕容德早就說過他要是要她就會失去整個慕家,可就算他回去,慕容德仍然不會讓人幫他查找她的下落。
他的父親,他再了解不過。
他當時倔強地說,他就要她,其他的一概不稀罕。
可是現在,他連她都沒了。
和她失去聯繫的最開始那段時間,他渾渾噩噩,夜夜夢到她,卻又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模樣,他夢裡的她,有時哭泣有時歡笑,讓他的心也跟著跌宕起伏,每每驚醒,他都空洞地盯著天花板出神,好長時間從夢中緩解不出來,時間久了,就形成了失眠的習慣。
他怕她在她父親的新家裡受欺負受委屈,怕她過得不好,怕她因為這次的打擊一蹶不振,怕她陷在陰影里出不來,怕……
只要一天沒找到她,他就放心不下她。
他的小姑娘,能不能堅強地跨過這道坎?
慕景時無數次暗示自己安慰自己,只要她還活著,他就可以繼續抱著希望去找她,哪怕耗盡一生。
再後來,他就靠自己單薄的力量邊上學邊打探她的消息。
終於在兩年後,他大學畢業那年,死黨金銘冒著被父母斥責失去工作失去資金來源的危險暗中幫他打聽到了些線索。
她的父親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並沒有組建什麼新的家庭,她曾經和她父親在南京的一所醫院出現過。
他一刻都等不下去,立刻訂了機票回國,馬不停蹄地找到了那位醫生,但謝嘉年也只是知道了她父親得了重病在這裡救治,她只是陪她父親直到父親離世而已。
僅有的一點線索到這裡就斷了。
他再次沒有了她的消息。
回憶像洶湧的潮水席捲而來,充斥著他的大腦。慕景時望著窗外清淺月色,在口琴最後一個尾音消失時,十二點的鐘聲也恰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