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男人順著姜宏的手看去,見那油條根根都被炸得黃燦燦的,微微的酥香味似乎借著秋風縈繞在鼻尖。兩人相視一笑,正要上前,突然從男人身後躥出條小狗,一把向前撲在姜宏的小腿上。
與此同時,從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呼喊:“歡歡——!!”
宛若平地一聲雷,炸響在兩人耳際。
男人:“……”
姜宏:“……”
石破天驚之後,是一陣詭譎的安靜。
男人的肩膀見肉眼可見地抖了抖,姜宏的嘴角微不可聞地抽了抽。
俯身抱起腳邊的小泰迪,用狗鼻子對著面前的人,她對著男人解釋道:“……這條小狗也叫歡歡。剛才那個聲音,喊的應該就是它。”
話音剛落,就見唐令儀穿著松垮的運動套,頂著一張素麵朝天的臉,手上提溜著一條斷了半截的遛狗繩,吭哧吭哧地追到了姜宏跟前。
不等她站定,姜宏徑直將小泰迪塞到她懷裡:“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唐令儀。這位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梁歡。”
說完,姜宏默默給梁歡投去個同情悲切的眼神。如果她沒記錯,對於“歡歡”這個娘娘腔腔的小名,梁歡向來挺嫌棄的。眼下唐令儀喊的雖然是小泰迪,但與狗同名,同的還是一隻小母狗……
唐令儀還沒睡醒就被父母提溜出來遛狗,邊遛狗邊打哈欠,哪想這瘋狗不知嗅到了什麼,趁她不留神“嗖”地躥了出去,等她回過神來,舉目可及之處,只有三兩在小區內行色匆匆的業主,除了手中斷了半截的繩子,哪還有狗影?
這小祖宗跑得忒快,她追得喘不過氣兒,不巧撞見了姜宏,再一個不巧,姜宏懷裡的不就是他們家歡歡麼!顛顛兒朝那紅紅火火的一人一狗跑去,還沒瞧清楚站在姜宏對面的人,正暈乎著,聽到梁歡二字時她乍有些發懵。
梁歡?不認識。
……等等?是姜宏的那位青年才俊?
歡歡就是他?
他就是歡歡!
陡然想起了自己剛才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喚,唐令儀默默在心裡流了三千尺的冷汗。
梁歡深深看了眼扎著個粉色蝴蝶結、穿著粉色小衣裳的小泰迪,這才將眼光投向唐令儀,朝著她伸出了手:“唐小姐你好。”
素來妙語連珠的唐令儀難得愣了愣,一手托著小泰迪,空出一隻手與梁歡握了握:“你好。”
“嗷!汪!”
眼見著氣氛又陷入僵局,姜宏望了眼唐令儀懷裡嗷嗷叫喚的小泰迪,緩緩開口道:“還有這個,是唐令儀家的……歡歡。”
梁歡僵硬地點了點頭,違心道:“……還真是可愛的小狗。”
瞥見梁歡腳邊的行李箱,唐令儀終於從一連串變故中回過神來,換上了慣有的笑眯眯的神情,打哈哈道:“我聽姜姜提起過你。這是……來Z市安家落戶啦?這一片兒我熟,以後姐罩你哈。”
說完,卻又是在心裡流了三千尺的冷汗。為了遮掩方才的尷尬,她這個哈哈,用力委實過猛了些。
姜宏忍著笑向梁歡解釋:“唐令儀也住在這兒。你這回找的房子可真是巧啊。”
梁歡聞言,盯著唐令儀懷裡的小泰迪,良久:“真是……好巧。”
唐令儀嘿嘿道:“好巧,好巧。你們繼續,繼續,我回去遛狗了。”
說完,唐令儀抱著小泰迪乾脆利落地往回走,留給梁歡和姜宏一個堪稱瀟灑的背影。只是在姜宏看來,除卻“瀟灑”二字,那背影還應再加上“落荒而逃”四字。
小泰迪在唐令儀懷裡又嗷了聲,剛從她肩頭探出來個腦袋,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姜宏腹誹,說好的遛狗呢?
回過頭來看著梁歡,姜宏嘆道:“她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大才子不要介意呀。”
梁歡抬手示意姜宏先行:“姜老師說笑了。對了,你的粢飯糰子要加料嗎?”
姜宏搖搖頭。
她雖然是內斂的性格,兩人也快近十五六年不見,但不得不說,梁歡是一個懂得揣摩人心、亦會設身處地的人,一路上從未冷場。這一番相處下來,姜宏見他進退有度,倒也不怕母上大人和盧阿姨亂點鴛鴦譜再揪著他倆不放了。
畢竟大才子全身心的熱情全給了即將上手的工作啊,她這麼一個小小的語文老師,哪能與工作狂魔的事業比。
……
送走了梁歡這尊大佛,拎著兩團粢飯,姜宏熟門熟路地跑到唐令儀樓下蹲點。
今天正好是周一,然而中小學有秋假,淺草書院卻沒有,梁歡更沒有。這廝不知著了什麼魔,放著好好的雙休日不管,偏要今天一早坐高鐵來Z市。來就來罷,偏偏買得一手好車票,一來一去正好掐准了上班報導的時間點,害得姜宏天還沒亮全就得趕到高鐵站接人,完了又得馬不停蹄地趕去書院上課。
真真是母命難違啊。
但所幸梁歡長眼,挑了這麼個地方落腳,正好與唐令儀做了鄰居;更為至關重要的是,她能蹭著唐令儀的順風車去書院上課。
等姜宏啃完大半個粢飯糰子,唐令儀終於換上了她慣常的時尚打扮,容光煥發地下了樓。姜宏將手中的粢飯糰子丟了過去:“給你的,油費。”
“姜老師你這就見外了啊。”唐令儀嘴上雖這樣說著,一雙手卻是接過粢飯糰子,直接咬了滿滿一口,好不滿足。
剛才在小區門口的場面尷尬大發了,唐令儀回家靜了靜,自覺成年後就再沒遇上這樣尷尬的場面。但所謂快樂和痛苦都是暫時的,唯有尷尬恆久遠,既然這尷尬一時半會兒解不了,不如專心對付手上的粢飯糰子。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再者,瞧青年才俊剛才從善如流的模樣,大概也不會料到姜宏將他小時候的諢名告訴她了吧。
~~~~~~
恕里是步行街,即便是自行車都會被盡心盡力的安保志願者攔下來,更別提唐令儀這輛外形拉風的座駕了。
兩人到恕里的時候已近八點,堪堪將車停下,正巧有三人從對面的車中冒出來。
唐令儀眼睛尖,哼哼了聲:“喲,見到熟人了。”
埋頭解安全帶的姜宏:“?”
“家長會那晚的皮衣小哥——”
還未說完,原本背朝著她們的三人忽然轉過身來。
為首的男人西裝革履,眉眼和善,看著大約有四十左右的年紀,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指著恕里內對著身後的兩人說叨。跟在他身側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可愛小姑娘,背著個雙肩包,人瞧著清清瘦瘦的,卻生了一張圓臉,正認真聽著中年男人的話,腳下的步子也亦步亦趨地跟著。
落在最後的那人足足比前面的兩人高出一個頭,身上是正兒八經的白襯衣黑領帶與休閒的皮衣,一手提著相機,一手隨性地插在褲兜里,神情淡淡,嘴角似微微噙笑,一雙深邃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朝著姜宏的方向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