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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瞥間,那是他從前從不曾發現的美。
鄭以恆靜靜看了半晌,這才撩開擋在眼前的幾縷草木,朝院中走去。
等到腳步聲近了,姜宏才終於有所察覺,見到是他,詫異道:“有什麼事嗎?”
鄭以恆將目光收回,回應道:“相機的鏡頭蓋不見了,大概是早上落在了書院裡。”
姜宏頷首,正想開口再問,見鄭以恆瞥了眼她身後的屋子,當即瞭然,轉身又從唐令儀的辦公桌上順了把鑰匙,替他開了東廂房的門。
鄭以恆本以為姜宏會同他一起進來,回頭卻見她又蹲回了路邊。
陰了半個下午的天終於捨得將那包雨落下來,雨勢來得洶湧,從淅淅瀝瀝到傾盆而下竟只用了一瞬。多肉怕水,姜宏趕緊抱著幾盆小綠植跑到檐廊下躲雨,差點與鄭以恆撞個滿懷。
“找到了?”
鄭以恆笑著在姜宏面前晃了晃手上的黑色物件:“你說呢?”
沒有搭話,姜宏上前將東廂房的房門關了起來。回身,卻見鄭以恆站在廊下望著淅淅瀝瀝的雨幕,一臉莫測的神色。
姜宏愣了愣,見他周身輕巧,連個包都沒有,更遑論雨傘,開口提醒:“前台那兒可以借傘。”
只是她卻忘了,眼下他們到一進院南邊的耳房,還要冒著瓢潑大雨穿過兩座天井與一道垂花門。
見鄭以恆神色從容,心中覺得她已算仁至義盡,姜宏便客氣道了別。
眼見著她已翩然轉身,鄭以恆心中一急,突然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姜宏被手上的抓力帶動著被迫轉回身來,低頭看著他握著她的手,訝道:“你這是做什麼?”
鄭以恆直直盯著姜宏,試探道:“我沒有傘,怎麼去前台耳房?”
姜宏心底的驚詫轉化為淡淡的懊惱,想將手抽回,奈何鄭以恆仍死死牽著不放:“下著這麼大的雨,讓我冒雨從這兒跑到前台,姜老師你當真忍心?”
“鄭以恆,你放手!”
鄭以恆仍盯著她,目光灼灼。
近半月每次見到她,她總是溫和有禮,表現得幾近完美無瑕。他們之間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令他稍稍抒了口氣。但是鄭以恆了解她,越是與人疏離,就越表現得雲淡風輕,毫無脾氣可言。一個溫和疏離,一個止步不前,這就是他倆眼下的狀態,或許也是未來的,但他卻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止步不前了。
縱然那天晚上接姜宏是唐令儀,但卻讓他警醒。這麼好的女孩子,身邊怎麼會少仰慕者?
見他仍不放手,姜宏真的有些惱了,脫口道:“為什麼非要用這麼曖昧的語氣說話?鄭以恆,我們早就分手了!”
“姜宏,如果我還想再重來一次呢?”
姜宏瞪著鄭以恆,一言不發,趁手中使了猛力,徑直將他的手甩開,頭也不回地拐進了東廂房南側的小隔間。
鄭以恆望著她的眸子漸漸涼了下去,扭頭繼續望著自屋檐滴答而下的雨幕。
“蹬—蹬—蹬——”
鄭以恆倏地轉頭,見是姜宏手中拿著一柄油紙傘,面上有些氣鼓鼓的,竟去而復返。
心底里的某個角落似乎正在悄悄地死灰復燃。她果然還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他都心滿意足。
而且……她居然拿了柄油紙傘?真是…可愛啊。
實則姜宏剛才一時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狠話震懵了,等到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竟為了避開鄭以恆躲進了小隔間,當下囧得跳腳;氣惱鄭以恆突然的越線,又懊惱自己這個落荒而逃的模樣。
小隔間的窗戶緊閉,久未有人進來。姜宏闖進來的時候攜進一陣風,揚起了不少隔間裡的粉塵。打了兩個噴嚏,姜宏才靜下心看周圍的環境。鄭以恆初來乍到,自然不知道樓梯底下還有這麼個小隔間,但是姜宏卻知道這兒放了許多神奇的雜物,從高山流水陽春白雪的古琴屏風到接地氣的鍋碗瓢盆,多是學生在一個學程結束後匯報演出時所用的道具。
屋外響著泠泠的雨聲,腳邊躺著數把油紙傘,雖然是學生排練所用的道具,但遮陽擋雨的功能卻一樣不落。姜宏木然盯著眼前的傘,心中頗有些自欺欺人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頭杵著的又是學姐的合作方,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難堪,終是撈起一柄油紙傘出了小隔間。
見鄭以恆注意到她,姜宏板著臉直接將油紙傘扔了過去。
鄭以恆看著手中的油紙傘,笑道:“姜老師,你們這兒還真是什麼都有啊,多謝了。”
姜宏微不可見地撇撇嘴,冷冰冰回道:“把這個放在前台就好,晚些時候我會取回來的。”
鄭以恆點點頭,宛若剛才什麼都沒發生,與姜宏道別後撐著油紙傘行雲流水般地走了。
姜宏愣愣的,怔怔站在檐廊下,無神地望著鄭以恆與油紙傘極不相稱的挺拔背影,眼前的畫面有些荒誕詭譎,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恍然。心底像破了個口子,埋藏多年的往事因為鄭以恆突如其來的言語紛至沓來,令她心煩意亂。
她剛才應該就這樣不管他才是,任憑他站在廊下他風吹雨打。眼下那柄油紙傘,倒顯得她有意示好一般。
起風了。寒涼的秋風攜著雨絲不停地往檐廊下飄。
姜宏閉著眼,心中紛亂,只是臉上襲來的濕意卻越來越明顯。
記憶之中她與鄭以恆的第一次交集,也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下午,彼時她的臉上,也被雨絲沁出一絲絲寒意。
所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她還記得彼時正是清明時節。
清明斷魂,不是很好的開頭,大概也註定了那是一段無疾而終的過往。
作者有話要說:某岸:阿鄭啊,來來來幫我把這份開題報告寫了,興許你未來追美人的路就不會那麼迂迴了~
鄭以恆:……
第8章 好久不見(8)
Z市作為名副其實的省城,交通系統可謂同它那歷史一般古老,無論是現在,還是七八年前,一樣堵得飛起。
大學城位於城西郊區,從姜宏就讀的大學到火車站,坐公交需要在路上磨兩個小時,姜宏每每獨自往來總會叫苦不迭。如果運氣背一些,像眼下這樣被堵在半路,那就真真可謂□□。
拖著大箱子擠在公交車內,隔著車窗,姜宏望了望慘慘戚戚的灰暗天空,那暗沉沉的天像是含了一包雨,將落未落的樣子,想著自己的雨傘還塞在書包角落裡,上頭壓了好幾本書,又想了想下車時拿雨傘可能產生的窘況,便心有戚戚然。
沒過多久,頭頂上的那片烏雲灑下了淅淅瀝瀝的一陣小雨。
所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姜宏腹誹,古人誠不欺我。
不知覺間公交車又前行了幾個站點,因為間隔時間久,縱然已有不少乘客冒著小雨下車,卻有更多的乘客湧上來。姜宏內心抱怨著省城強大剽悍的公交系統,卻也無法,只得像個沙丁魚罐頭裡頭的小魚似的跟著公交車堵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