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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記者又來——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爽朗的女聲透過狹窄的樓梯傳入兩人耳中,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姜宏倏地甩開他的手,三兩步地蹦上樓梯,壓低了聲朝上喊道:“令儀你瞎喊什麼呢!孩子們都還在院子裡呢。”
頭頂又響起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不久,就見唐令儀從扶欄上露出個腦袋,向下望著:“喲,姜老師這會兒想著為人師表啦!”
姜宏:“……”
鄭以恆卻邁步走到了姜宏身前,仰頭對唐令儀笑道:“你們姜老師借我一會兒。”
沒再聽見唐令儀的聲音,姜宏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她又噠噠噠噠地跑回了辦公室。
拉著姜宏走下樓梯,鄭以恆問道:“出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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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宏看著攤在身前的幾份報紙,一時回不過味來。
鄭以恆坐在姜宏對面,將它們一一翻至文化版,對她解釋:“我查了查市里所有的官方報刊,周二之前基本都有開幕式的新聞,但是出現你的特寫,只有這一份晚報。”
將晚報放到最上方的位置,鄭以恆又指著照片下的文字,對姜宏說:“也只有晚報上出現了你的全名。”
順著他的手指,姜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桌邊的松樹遮了大半的日光,身側瀰漫著濃郁的奶茶香,她端坐在桌前,心思卻有些飄忽。
留言的風波早已經過去了,在她知道始末的時候,已經被校長壓了下去,所以她甚至都沒有告訴任何身邊人,除了因為合作避無可避的顧亭和唐令儀。
她沒想到鄭以恆卻還是通過與書院的一層採訪關係捕風捉影地知道了這件事。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悄悄地利用自己的工作查了這麼多。
看著桌上的資料,腦中忽然飄過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難道是那位晚報記者在搗鬼?”
想了想,她又否決了自己的推測:“也不至於啊,晚報的讀者太多了,根本推測不出是誰……再者,就算真是他,巴巴地跑到教育網上留言,他圖什麼?”
鄭以恆沒有回答,只繼續說:“我之前也這麼想,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但是今早跟著董老師參加了培訓會,你猜給我們做講座的是誰?”
姜宏愣了愣,思索片刻,然而出版業與教育界終歸不是一個系統,他工作的地方於她而言仍有些遙遠,只能無奈搖搖頭。
“晚報的甘主編,”看著姜宏微微蹙眉,鄭以恆緩緩道,“董老師介紹後,我才知道他有一個在市實驗一小當老師的女兒。”
聞言,姜宏猛地抬頭:“甘雨老師?”
似乎一切蹊蹺的地方都有了頭緒。
這學期二年級語文組為數不多的幾次教研活動與公開課,年級組長大多都交給了姜宏和穆清,而論起資歷與教齡,甘雨的的確確比她們兩人更為資深。
……
她也看過開幕式之後的報導,因為顧亭離開得緊急,很多報刊當晚來不及採訪姜宏,也沒太將姜宏這位代理負責人當回事,只能將顧亭的資料放到報導上,或適當減少關於淺草書院的報導篇幅。連鄭以恆所在的文化報,即便得到了提前採訪的機會,也僅僅只是將篇幅控制在了合理的長度。
只有晚報,長篇累牘都是淺草書院的介紹。
晚報的總編輯是甘雨的父親啊……
晚報的讀者這麼廣,甚至不需要甘雨刻意做什麼,只要有心把她的特寫與採訪刊登在顯眼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會博人眼球,單位同事、學生家長、甚至校領導……不怕生不出一個么蛾子來。
真是一步好棋吶。
思及此,姜宏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姜宏糾結的模樣,鄭以恆傾身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說道:“所幸你這也算因禍得福了,權當是個警醒。”
姜宏煩躁地挪開他的手,嘆了口氣:“哪算因禍得福。甘雨的母親退休前是語文教研員,如果她有心,哪會止步於此,同一個辦公室的我完全躲不了……幸好穆老師在音體美辦公室吶。”
鄭以恆卻是突然好奇,開口問道:“穆老師?雁雲山那個晚上坐在你身邊的那位?”
姜宏心知穆清貌美,連同為女子的她都不禁側目,因此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戲謔道:“噯噯,我還在你面前呢,別想什麼歪心思啊!而且人家穆老師的女兒都已經能打醬油了。”
“她丈夫是做什麼的,你知道麼?”
“聽說是公/安系統的,武警吧……”姜宏思索著,一時想不明白鄭以恆如何把話題轉移到這兒。
“姓宋?”
看著姜宏點頭,鄭以恆捏了捏眉心,喟嘆道:“那就是了。以前跟著董老師採訪過他父親,公/安/廳的領導,母親也是政/府公職人員。”
姜宏:“……”你們記者的朋友圈關係網真是太可怕了……
見姜宏不說話,鄭以恆又繼續補刀:“不是辦公室的原因,而是穆老師的背景比甘雨更強更硬,她不敢動。”
姜宏:QAQ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實驗一小就是一款大型網遊,甘雨穆清就是人人仰望的人民幣玩家,而她卻是個連規則都摸不清的瑟瑟發抖的萌新……
明明都已經二十七了啊,卻直到現在才被鄭以恆提點著發現了這些潛在的遊戲規則,她這些年紀都長到哪兒去了……
看著女老師快垮下來的臉,鄭以恆收起桌上的資料,出言安慰:“Z市本就是臥虎藏龍的地方,實驗一小又是重點小學,不可能人人都像你一樣乾乾淨淨地進去。”
姜宏扯著嘴角,哼唧哼唧:“還真是多謝了啊。”
聽出了她的揶揄,鄭以恆無奈笑道:“你的實力肯定比她們強,所以別太憂心了。”
姜宏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可能知道甘雨老師接下去的動作了……”
鄭以恆收拾報刊的雙手微滯,又看向姜宏:“什麼?”
看著他一臉迷茫的樣子,姜宏咽了口唾沫,開口將那些他不知道的關於學校書院合作的細節始末一一解釋明白,包括那一位支教名額。
“教導主任下發了申請表,難免不會出現一個比我更適合的人選,而且我又是低年級的班主任……支教期撞上了教研大會,如果那事真是甘雨老師做的,她肯定不願我參加教研大會,所以不論我填不填表,最後的結果一定都是我。”
聞言,鄭以恆思索一陣,將報刊塞進公文包,靜默良久,才低聲道:“你先別填,教導主任問起就用阿晞他們擋一擋。”
姜宏附和地笑了笑。
思來想去一個晚上,她最終想到的,正與鄭以恆不謀而合。
況且鄭以恆說得不錯,入職前三年她尚有些經驗不足,但到了現在,她的授課水平的確超出校內很多年輕老師,是以年級組長或教導主任總喜歡把公開教研課丟給她,或是同樣出色的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