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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錚一怔,回過頭,看見她眼裡閃爍的關切和安慰,突然就眼睛發酸,原來,她都知道的。
她知道他只有表面的平靜,他以為自己見慣了生死,已經可以心硬如鐵,可是看到有生命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流逝而束手無策時,總忍不住難過和懷疑人生。
他定定得看著硃砂,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說了聲:“……好。”
硃砂一愣,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聲音里的哽咽,抿了抿唇,主動走過去拉起他的手,笑著道:“走啦,回家啦,今天我開車載你,等會兒你保准忘了這事。”
蘇禮錚眨了眨眼睛,有些發愣,回過神來又趕緊道:“你從家裡開過來已經很累了,還是我來開罷?”
他似乎有些不安的說著這話,但心裡卻覺得無比的安定。
第41章
等堵著車回到盛和堂, 霍女士已經等候許久,儘管在硃砂的提醒下他們已經先吃了飯,但她還是在等他們回來。
一進門她就迎了過去, 沒有忽略掉蘇禮錚面上的疲倦和沉默, 打量了他一回,問道:“病人救回來了罷?”
蘇禮錚聞言愣了愣, 一時間不知怎麼解釋才比較好,硃砂則在一旁用力給母親使眼色示意她暫時不要提這事。
奈何霍女士此時偏偏暫時失去了母女心意相通的默契,見蘇禮錚不應,她哦了一聲,又問道:“那是沒救回來?”
蘇禮錚眨了眨眼睛, 對上她有些好奇的目光,心裡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曾經這樣面對著她好奇過。
“嗯,是前天喝了百草枯送來過又堅決回家的夫妻, 今天剛剛送來就走了丈夫。”蘇禮錚笑了笑,順著她拉他的動作往飯廳走,一面走一面解釋。
霍女士立即回頭去看硃砂,見她點頭,頓時有些惻隱, “怎麼這麼蠢,喝什麼不好喝百草枯, 是不是不知道百草枯會死人?”
她一面講一面將溫著的飯菜端出來, 又給倆人分別舀了碗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狼吞虎咽。
“慢點吃。”她的目光溫柔, 像是看著兩個仍然未長大的孩子,且永遠不會長大。
硃砂吃著飯,忽然有片刻的走神,她想起以前她從外面瘋玩回來,母親也是這樣守著她吃飯,那時身邊坐的另一個人也是蘇禮錚。
“發什麼呆?”蘇禮錚同師母講完話,一偏頭就看見硃砂有些走神,他看一眼霍女士走開的背影,低頭將最後一塊香煎馬鮫魚夾到她的碗裡。
馬鮫魚是大堂哥朱明堂的朋友送的,魚只有中間一條刺,煎得兩面金黃,肉厚味美,硃砂一個人就能吃掉一盤子。
她回過神來,低著頭一直吃,恍惚間覺得有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她咽了口中的米飯,歪著頭去看蘇禮錚,“蘇禮錚,我們同桌吃飯有多少年了?”
蘇禮錚怔了怔,皺起了眉頭來在心裡默算,好一會兒才道:“差不多二十五年了。”
他十歲上下來的盛和堂,身份又不同於朱昭平和朱南的其他徒弟,一直以來都是和硃砂同桌吃飯的,這一同桌就是二十多年。
硃砂哦了一聲,也覺得有些驚訝,半晌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你說時間過得這麼快,咱們還能在一起吃多久的飯?”
“怎麼,我是又有哪裡惹你不滿意了?”蘇禮錚不緊不慢的吃了口飯,含糊的問了句。
硃砂嗤了聲,笑道:“你哪裡都讓我不滿意。”
蘇禮錚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接話,他的心裡也莫名的有了些悵然,還能這樣坐在一起多久呢?
因為這樣的平靜和諧來得不易,他就格外的珍惜,只是……
蘇禮錚忽然想起科室年會後的第二天,陳國丘背過人來問他:“你家硃砂小師妹有男朋友沒有?”
他搖搖頭,有些納悶道:“怎麼了?”
“你嫂子單位有個同事,覺得挺不錯的,想介紹給她。”陳國丘小聲的解釋道。
蘇禮錚哦了一聲,連聲追問道:“那男的多大了,是哪裡人,父母都健在麼,家裡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什麼學校畢業的,買房了麼……”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陳國丘有些頭腦發昏,他也不大清楚,便現場打電話去問他太太,得了答覆後道:“是X縣人,上面有兩個姐姐,就他一個男孩……”
“不行不行,那裡的人都有些重男輕女,而且他家就一個男孩子,萬一我小師妹到時候沒生出兒子來,公婆是不是要有意見,回家過年人家會不會看低了去?”蘇禮錚只聽了人家是哪裡人就拒絕了。
他想起從前有個老師婆家在那邊,因為只生了女兒被婆婆罵,到後面都不敢回去過年,他可不願意硃砂去冒這個險。
縱然生男生女取決於能提供Y染色體的男方,但自古以來很多人都認為,生不出兒子來就是女人不好。
陳國丘聽完他拒絕的理由,愣了一陣,撓撓頭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就算了罷……”
蘇禮錚的顧慮並非毫無意義,陳國丘至今都還記得當年他太太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雖然老母親是說男孩女孩都可以,但生出來了還不是立刻去看有沒有帶把。
硃砂生在那樣的家庭,受盡了寵愛,家人想必十分不希望她將來受到這樣關於生孩子的委屈,這樣一想,蘇禮錚拒絕的理由便十分充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