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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回了辦公室,打開布袋取出保溫飯盒,同上次他給硃砂送飯用的是同一個,他難免想起那天硃砂的神態。同當時相比,其實她如今已經好了許多了。
雞絲粥熬的綿綢,裝在保溫飯盒裡還是滾燙的,一打開蓋子,就有米漿的香氣溢出來,浮動在空氣里,有種撥動心弦的香。
蘇禮錚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父母離異之前的最後一天,母親江寧真很早就起了床,出門去樓下的菜攤買了一把小青菜,然後回來煮粥。
那時蘇照明已經提出離婚,爭吵過後她已經知道無法挽留住這個男人,於是很快冷靜下來,想的無非是財產如何分割,已經無暇顧及兒子的感受。
蘇禮錚到了成人,想起這些事,總會慨嘆女人狠起心來實在可怕,冷靜理智得讓人心驚。
那天蘇寧真最後一次給兒子做早飯,青菜雞絲粥。她把雞胸肉放進蒸鍋里蒸熟,撕成雞絲,和切碎的青菜一起放入煮得即將濃稠的白粥里,調入鹽,小火繼續難熬至粥徹底變得綿綢。
那時小小的蘇禮錚一直躲在廚房門外看著她的動作,直到她關火轉身要出來,又趕緊躲回臥室,爬到床上裝睡。
後來江寧真出於種種顧慮,終究是將他留給了蘇國維,蘇禮錚懂事後未嘗沒有心生過怨懟,可是事隔經年,到了如今,他已經不會再生出這種感覺了。
子不言母過,他不會評判母親的做法是對是錯,也理解她當時還年輕若是帶著他一個拖油瓶必然多有累贅的顧慮,卻也無法對她再產生些什麼母子之情了。
母親這個角色,於他而言,似乎應該是師母,她給的愛不同,連雞絲粥的滋味似乎也有不同。
粥才開始吃,林平儒就從病區回來了,他比蘇禮錚還早去查房,要查的卻是全區的病人,因此到現在才回來。
進了門就聞到粥香,吸著鼻子湊過來看,有些驚訝,“這……哪家外賣這麼貼心?”
蘇禮錚起身去辦公室角落的鐵皮柜子里拿了一次性碗和調羹,舀了碗粥遞給他,淡聲道:“家裡人送來的,趁熱吃。”
“……家裡人?”林平儒愣了愣,有些狐疑的看了眼蘇禮錚,他雖然才來沒多久,卻也知道蘇禮錚如今獨居。
蘇禮錚並不打算說出硃砂的名字來,只簡單解釋道:“嗯,師父家的。”
林平儒這才聽明白過來,他同樣知道蘇禮錚有個跟隨學藝學了二十餘年的師父,喝了口粥笑道:“真香,真暖和。”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望了眼蘇禮錚,只看見他低垂的眉眼,安靜平和得讓人覺得心裡安寧。
蘇禮錚安靜的吃完一碗粥,覺得胃裡暖和了,頭腦也就清楚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忽然想起另兩個學生,忙道:“阿林,趕緊打電話給隔壁飯館,讓人送兩份早餐來。”
林平儒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敲著自己額頭嘆氣,“真是老了老了,這點事都記不住。”
他一面說一面打電話,打完電話後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半,便說了聲:“怎麼才七點半,還這麼早。”
蘇禮錚聞言驚了一下,下意識就去看掛鍾,發覺他說的果然不錯,頓時便怔住了。
“開車才二十多分鐘的路,我這麼早出門做什麼,不如多睡一會兒。”彼時霍女士怕女兒遲到,教育她要提前出門留足時間,卻遭硃砂如此反駁。
一個說這樣話的人,居然在半個小時前給自己送來了早飯,還說自己已經吃過了,那她得多早就起來,硃砂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她願意,誰也無法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而師母更要早起,這碗粥哪裡能離得了人,煮的時候總要有人守在灶台邊,直到粥成出鍋。
她們都早起,就為了這口粥,送來給他的這口粥。
蘇禮錚有一瞬間的軟弱,內心最深處的柔軟想被一隻大手輕輕的揉搓著,有些暖,又有些疼。
他安靜的不說話,半闔著眼像是閉目養神,林平儒在一旁列印體溫單和病程記錄,印表機的聲音時響時停,直到交班。
交班過後,蘇禮錚將兩個學生叫過來給他們講今天要開什麼醫囑,女學生身上有一陣幽香傳過來,他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直到講完醫囑內容他們要回辦公室開醫囑,他想了想,叫住了那位學生,“小蔣,還有點事,你來一下。”
女學生應聲回來,“老師,什麼事?”
蘇禮錚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聲音放得和緩下來,“我知道你們女孩子愛美,但穿上白大褂你就該是醫生,要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可以做,下次上班請不要噴香水,可以麼?”
女學生愣了愣,臉隨之紅了起來,連忙點頭應道:“好的,知道了。”
“好了,回去工作罷,開完醫囑寫完病歷沒事就回去休息罷。”蘇禮錚擺擺手放人,轉身走去了主任辦公室。
第17章
早上十點,蘇禮錚的工作告一段落,極難得的有些許空閒,便拉了張椅子過來,坐在角落裡看同事們進進出出的忙碌。
“你怎麼還不走,現在不走一會兒就走不了了你信不信。”陳國丘拿著一疊紙走進來,餘光瞥見角落裡坐著的人,有些驚訝的調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