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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魚西施剛剛光顧著生男人氣了,都沒看見金老太是從哪旮旯蹦出來的,雖然是三五不時就能聽到的言論,但還是聽一次氣一次。所以這次一聽,還是氣得咬牙直笑:“啊喲,老娘撿破爛,兒子喪勞吃低保,我當你們金家已經是長寧區首貧,原來還能再窮一點!”
金老太兀自喊:“阿三頭,女人的貼身內衣你不能洗,晦氣!不吉利!你只管回床上去休息!”
帶魚西施將手上筷子一摔,斜著眼睛看眼前這個;老太太:“老棺材,拎不清!我同你港,等到你哪天臥床不起時,看我不耳光伺候,哪天心情不好,再給你一碗熱湯熱水灌下去!”
金老太把寶貝兒子喊回來,回頭與兒媳道:“我老了,還有人灌一口熱湯熱水。你老了,只怕連灌都沒人去灌。”
這話戳心又戳肺,帶魚西施當時就給氣哭了,黃酒瓶子往門外一摔,濺起一地碎玻璃渣子後,再左右看看,從門後抄起一把閒置生鏽的殺魚刀,要和金老太的寶貝兒子同歸於盡。
阿三頭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鑽到床底下,躲在床底下同婆娘交涉:“你看你,冤有頭債有主!你回回受氣都要來殺我!這算什麼事!”
帶魚西施剛剛是氣昏了頭,聞言轉頭去找金老太算帳,金老太絲毫不慌,從兜里掏出一把藥丸,撒到嘴裡,干吃了起來。
看到老太太手中藥丸,手爪子在觸碰到老太太的衣服前一秒及時撤回。
這老太太退休工資比他們夫妻兩個的收入加起來都高,帶魚西施混亂的頭腦尚存一絲理智,於是轉手就去掀床,怒氣沖沖喊:“反正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這個家只能有一個女主人,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阿三頭低聲下氣勸:“好老婆,你別忘了,這是過世的老頭子留給咱老娘的房子,不是咱們兩個的家。”
帶魚西施那個乾瘦身材,床她哪裡掀得起來,就跟那蚍蜉撼樹似的,累死,床也沒動一下,氣得一挺身,往地板上一躺:“你個沒卵用的縮男人!戇驢!一輩子只能靠別人,你枉為人哪!”
阿三頭灰頭土臉,依舊苦勸:“一盆衣服罷了,你不鬧的話,我等會就不能偷偷給你洗掉了?至於麼?”又去埋怨金老太道,“老娘,你下回少講兩句,天天這樣鬧,你兒子身體吃不消呀!”
帶魚西施在屋子裡打著滾的哭,一面哭,一面還要繼續揮舞殺魚刀,阿三頭怕自家婆娘誤傷著老娘,於是又勸金老太說,“老娘呀,你先出去避一避,別給碰著了,傷到哪裡,你兒子也不忍心。”
金老太角落裡找出自己的紗巾,扎在頭上,然後從門後拿起自己的拐杖,慢慢出門去了。
阿三頭一看她像是要出遠門的架勢,心中當時一空,也不怕刀砍了,從床底下鑽出來,喊道:“老娘,老娘!”
他老娘回頭說:“阿三頭啊,你老娘先去親戚家散散心,你快回去吧,外面下著雨,悶熱,你身體吃不消!”
帶魚西施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一躍而起:“伊退休工資卡呢?帶走了嗎!”
阿三頭講:“沒,還在我皮夾子裡。”
帶魚西施不信:“你去拿來我檢查!”
“放心,”回頭把錢夾子找出來,打開給婆娘看,“看到伐?老娘這麼疼我,怎麼會帶走工資卡?”
帶魚西施重新往地上一挺:“你個縮男人,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才眼瞎跟了你!我的命,就像那黃連水,娘個比,苦透苦透哇!”
金老太拄著拐杖穿過鎮寧路,等她一步一步走進江蘇路的小弄堂時,雨終於停下了。小弄堂裡面有幾個放學早的小學生在追逐小皮球嬉笑玩耍,小皮球滾到金老太腳下,金老太彎腰撿起:“這個小皮球不錯,借給阿太玩一玩。”
小皮球的主人跑來,結結巴巴求金老太:“阿太,這是我的呀,你還給我好不好。”
金老太教訓他:“你們學堂里老師沒有教你們尊老愛幼麼?阿太這麼大年紀的老人都不尊敬,我明天要去學堂找你們老師告狀去,不懂禮貌的小鬼頭!”
訓走膽小小學生,金老太拿著濕漉漉髒兮兮的小皮球,一路走到二女兒美娣的家門口。美娣不知道死哪了,只有她家老二小捲毛在門口和幾個新交到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坐在門口垃圾堆上的阿炳看見金老太的身影,同小朋友說:“小不點兒,你家老太太看你來了!”
金老太老臉努力堆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小鬼頭,外婆來看你了呀。”
小不點兒把臉一扭:“我不叫小鬼頭,我有名字。”
“同外婆講,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壞人,我不告訴你。”
“胡說,外婆怎麼會是壞人。看,外婆還給你帶了禮物來了。”把五彩小皮球在衣襟上擦了擦,硬往小不點兒手上塞。
小不點兒不接,拔腳往家走:“你罵我姆媽,還打她,你是壞人,我才不要理你!”
“外婆不是打你姆媽,外婆是在教訓自己的孩子。孩子不聽話,大人是不是要打?要罵?我問你,你曉得你姆媽叫外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