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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她寧願自己是無知無覺的一株草一棵樹,哪怕是做窗戶台上那一半乾枯的仙人掌,也比生而為金家人要開心自在一點。
煎熬一夜,期待一夜,折磨一夜,胡思亂想一夜。第二天早早起床,收拾打扮好,也到了約定的時間。到弄堂口,預約的車子正好開到。上車後,司機跟她確認行程:“去徐家匯?”
她講對,為保險起見,把手機信息翻出來給司機看,司機看了下,講:“對,在港匯恒隆廣場那附近。”
半小時後,快車開到港匯恒隆廣場附近的一所高檔住宅小區門口,司機車子還沒停穩,她都已經看到等在門口的趙天啟了。
見他快步上來幫自己拉車門,想起從前在他家拖地刷馬桶還要被挑剔的待遇,實在想不通現在的自己有何德何能,讓他如此殷勤,一時之間,倒有些受寵若驚。
趙天啟胳膊下夾著一個小皮包,快步跑來,幫她拉開車門,她下車,兩人對曾經的工作夥伴互相打量了兩眼,發現彼此的狀態都不是很好。
她臉色暗沉,透著連濃妝都掩飾不了的疲憊,而他除了沒有休息好的黯淡膚色以外,還受了傷,額頭上顴骨上的皮膚有青有紫,嚴重的地方,連臉帶脖子,總共貼了邦迪兩三根。對此,他解釋說是晚上摸黑去廚房倒水絆倒,不小心摔出來的。
她假裝看不見他耳後的皮肉傷,指著車子拐進來的方向,講:“剛剛來時看見一家咖啡館。”
趙天啟左右看看,不無警惕說:“還是去我家吧,外面說話不太方便。”
早在女團混時,她就知道經紀人趙天啟頭腦極其活絡,極其會賺錢,但對於他在徐家匯這種中心地段都購有房產時,仍然小小的吃了一驚。
他家住在26樓,在上升的電梯間裡,她看見鏡子,習慣性的照了下,理了理頭髮,趙天啟可能是職業病發作,忍不住加以指責:“身形保持的還可以,但皮膚不行,一看就沒有好好保養,黑了,而且有水腫,是沒休息好還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叫你只要醒著就敷面膜嗎,褪黑素每天都在吃?”
她好笑:“我們普通小白領,有這個必要嗎?”
到26樓,他取出鑰匙,開門入內。她換拖鞋時,隨意一眼掃過去,發現他這間公寓房間的面積不是很大,但裝修頗精緻,四面牆壁刷成淡藍色,偶爾點綴以金色裝飾品。一點點金色,就營造出一種金碧輝煌的感覺來,品味很是不俗,不過整體過於乾淨,沒什麼生活氣息,顯得冷清了些,正對著客廳的臥室門沒有關,能看見裡面一張巨大的蛋形貝殼床,相較於簡約的房間裝修風格,鑲金床墊也好貝殼造型的床頂也罷,都顯得過於浮誇。
想起以前聽團里的女孩子們說起過,據說伊拉的一手好皮條,服務十二萬分周到,會為手上的VIP客戶們提供幽會場所,云云。蛋形貝殼床瞄到一眼,想起關於他的那些林林總總的傳言,趕緊別過臉去,不再去看那個方向。
趙天啟招呼她在沙發上坐下,問她要喝些什麼,家裡什麼都有。這些都是從前在杭州從未有過的待遇,殷勤客氣到令她詫異。
她要的是礦泉水,他卻用托盤端來一套優雅纖美的玻璃器皿及一壺清酒出來,說:“這套廣田蛸子清酒器是最近朋友那裡剛收到的禮物,還沒用過,難得你來,我們好好聊聊天。大吟釀是我前陣子從久光買到的,很適合在家小酌,度數很低,不會上頭。”
她說好,沒有推辭。此人熱愛孔方兄,全身心都撲在拉皮條這一事業上,對浸豬籠的勾當一點興趣都沒有,因此孤男寡女相處一屋,與他喝點小酒什麼的,全然不在話下。
二人相對坐下,他親自為她斟一杯冰鎮過的清酒。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忙欠身道謝。
清酒斟好,他和她碰了碰杯,一杯大吟釀一口倒進喉嚨口,問她:“怎麼會想到我?”
她直言不諱:“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任何人。”反問他,“你現在怎麼會在上海?”
“今年初就來上海了,在這邊和朋友投資了一家夜總會,現在是杭州上海兩地跑,哪裡忙去哪裡。”
她默然。
他問:“小白領不想做了?為什麼?”
她輕輕嘆氣,杯中清酒小小的抿一口,冰涼清爽,有些微的甜與酸澀,回味悠遠,就像過去這幾個月里所做的美夢。
“不做就不做了,那種工作你去做,簡直是暴殄天物,白瞎了你媽做了八輩子好事才給你積到的這張臉。”
她默默喝自己的酒,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他酒喝的急又猛,度數低的酒,也有點上了頭,感慨良多的樣子,繼續講:“一張桌子後面坐到退休,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不覺,一輩子就在枯燥無味的重複勞動中over了,簡直白活一世。”
她“嗤”的一下,似是對他的話不以為然:“所以呢?”
“所以小白領做久了,你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斤斤計較、購物前必先四處比價的習慣,每天中午以外賣拉麵或是蓋澆飯果腹,大概在三十歲出頭的時候,某一天你發現自己變成水桶腰,同時脊椎肩頸也或多或少的出了一點問題。這個時候你大概率在家人的催促下已經找了個家境小康但各方面都普通的讓人心酸的老公。有了老公,必然要生孩子,幾個月產假結束,你公婆怕你給兒子增添負擔,於是催著你去上班。你上班幹活,看老闆臉色;下班奶孩子,拖地板,繼續看婆婆臉色,你怕惹她不高興,她拍拍屁股走人,這樣你的孩子就沒有人來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