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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再等等,再等上一等,馬上就可以美夢成真了。每天牽著她的小手送她去上學的人,馬上就要變成自己了。
只有眼下,還需要一點點的忍耐,還需要小心再小心。前陣子有兩趟差點被下班的金不換撞破,嚇出一身冷汗。本來去哪裡是自己的自由,這條弄堂也不是二姐一家出開闢來的,也不是她家獨家擁有,但總歸因為那點小心思,心虛,看見她們,難免冒汗。
阿三頭蹲在一堆老頭老太裡面,開開心心的看著小不點兒,腦子裡編織著將來與她,與老婆帶魚西施,與老娘一家四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美夢,直到她小小身影消失不見,仍然捨不得起來走開,正托腮微笑,忽然有踢踏拖鞋聲自身後而來,旁邊有耳目靈便的老太自言自語:“這個人是誰?我看著怎麼像是美娣家的瘟生?”
踢踏腳步聲在身旁停下,一雙腳出現好在阿三頭的眼睛下,這雙走路時發出踢踏聲的鞋子是皮鞋,鞋尖張開了口,被用膠布給纏上了,勉強掛在腳上,穿成了拖鞋。
這人過來時,帶來一股衣服沒有干透的酸臭氣味,不過阿三頭沒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這雙開口皮鞋給吸引住了,正在低頭研究,頭頂心上突然挨了一下,力道不輕,他往上推了下帽檐,抬頭去看,對上敲自己頭頂心的男人,“啊”的尖叫出聲,跟見了鬼似的,張口結舌道:“你?!”
這個身上舊衣皺如鹹菜的男人望著他嘿嘿一笑:“是我,我回來了。阿三頭,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還沒見老?”
阿三頭不答話,“蹭”的站起來,一溜煙躥出去了。
剛剛那老頭同身邊乘涼的夥伴講:“要西快了,真是瘟生,瘟生回來了!”
旁邊人說:“不是去外國發財去了嗎?看這樣子,不像呀。”
“你聽美娣瞎講八講,她那張嘴你也敢信啊?伊是賭博酗酒,被盯上了,家裡蹲不下去,帶著姘頭跟一個東北旅遊團去韓國旅遊,到了韓國以後偷溜出團,黑在那裡做苦工了。”
“不是說去了英國麼?韓國那種地方能賺到什麼鈔票。”
“他倒是想,人家英國看他長得美!”
“這下金家天天又有好戲要唱了。”
金美娣送好小不點兒,目送接她的車子開走,心下鬆一口氣,於是轉身回家去。昨天一夜沒睡好,今天早起右眼皮開始不停跳,按照她的經驗,搞不好又有倒霉事情要發生,所以得喝點酒壓壓驚。現在酒勁兒上來,人醉醺醺的,不過回去之前,還沒忘左右和身後都小心看看,再三確認,的確沒有可疑身影。
回到自己家門口,家裡大門緊鎖,八點剛過,家裡人已經都已經跑的一個不剩,房子等拆遷,早晚要搬走的,所以連空調都沒裝,一家門就靠一台老掉牙的吊扇對付著,天太熱,金不換每天一大早就跑去公司上班。金老太也是,寧願去菜場轉悠,說那裡都比家裡涼快。
她掏鑰匙開門,聽得身後忽然一陣踢踏腳步聲,緊接著,一股帶酸氣的呼吸聲拂在後腦上,然後聽得有人喚自己的名字:“美娣。”
她被昨天的那些人嚇破了狗膽,以至於做了一夜噩夢,一會兒夢見自己掉進萬丈深淵,一會兒夢見自己被鬼怪包圍,沒休息好,今天起來神思恍惚,兩隻腳酸軟發飄,走在路上如騰雲駕霧,忽然聽見身後有男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個哆嗦,丟下鑰匙,轉身要跑,剛拉開架勢,忽然定住,望著眼前男人愣怔住:“竹生?你是竹生哥嗎?”
難怪她認不得,不過這幾年時間,竹生他已經完完全全變了樣子,跑前雖然已經酗了一陣子的酒,人又干又瘦,但不管怎麼樣,至少看著還有個人樣子,可現在,脫了形,變成了鬼。一身不合身的舊衣服,還有腳上用膠布纏起來的皮鞋,看上去至少穿了八百年。頭髮鬍鬚大概也很久沒有理了,腦袋又髒又亂,擋住半張臉,看不清眼睛和面容,僅能從輪廓及嗓音判斷出眼前這邋遢男人的確是竹生。
她嗓音顫抖,手腳發軟:“是你?竹生哥?”
竹生慢吞吞彎腰,從地上撿起鑰匙,遞到她手上,望著她的眼睛:“夫人,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一點兒都沒變,跟今天的太陽光似的,美麗漂亮到耀眼。”
金美娣哆嗦著嘴唇,傻傻問:“竹生哥,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一直在朋友那裡。”
“回來後怎麼不來找我?”
“有點事情,耽誤了。”
“竹生哥。”金美娣激動過後,頭腦更暈,醉意更濃,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生氣,打開房門,拉起他的一隻手,“你跟我進來,我帶你看樣東西。”
兩個人拖著手進入房間,金美娣暫且放開他,跑到床頭去,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相冊來,小不點兒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照片都在裡面。
她拉著他坐在床上,一張張翻給他看:“竹生哥,你看,這個小寶貝是我的,她漂亮不漂亮?”
竹生說:“漂亮,像你一樣漂亮。”
他的眼睛一直不離自己左右,目光如初次見面一樣令她喜悅無比:“竹生哥,你看,我其實還能生,你不要再跑了,你跑出去,會被外面那些壞女人騙的,你留下來,和我好好過日子,我一定會替你生一個漂亮的兒子出來,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生。”